大乘起信论
(一)
各位知识,今天是结夏第一天讲经,我们讲《大乘起信论》。
一开始先讲唱诵的意义。刚才大众唱诵炉香赞和钟声偈,所谓唱诵利人天,要知道「唱诵」是以名昭德,一方面是赞叹三宝祈愿,透过赞叹佛、赞叹法、赞叹僧,祈求表达我们的心愿。二方面是共修,藉这个机会来统和大众的愿心,所以唱了炉香赞之后,就会感觉很平静、很安详。法会一开始先唱炉香赞,唱了以后保持肃静,心就定下来、静下来了,之后做什么事情都容易成就;因为一开始就是好的开始,有好的开始,就一定能成功。假使我们唱炉香赞,唱得心里都起烦恼,不知道自己在唱些什么,那就没有意义。所以唱炉香赞时大家要一起唱,不要有的唱、有的不唱,不唱就没有功德,站在这里也没有什么意义。这是一种共修,共修唱得好就能产生功德,这种功德就是一种和合一致的心力,所谓「佛力、法力、自性功德力」,三样加起来,就能产生感应、就是一种瑞相。
很多人不了解,认为我们禅宗为什么要诵经?做法会?为什么还要唱诵?有这些观念都是因为不了解禅的道理。禅者佛之心,这念心一个是心之体、一个是心之用,禅就包含了心的体用,这些道理都要知道,如果不了解,一开口就是错误的知见。释迦牟尼佛席不暇暖说法四十九年,为什么不在那里静坐四十九年?佛难道没有禅?所以大家要了解,禅是多方面的,静坐是禅、走路是禅、唱炉香赞、诵经、持咒、穿衣吃饭、行住坐卧……都不离开这念清净心、安定心、慈悲心、清楚明白、处处作主的心,这就是心之体、心之用,这就是禅。
祖师启发学人开悟,眼睛一动是禅、拳头一举是禅、拂子一竖也是禅……由这些地方来认识这念心、契入这念心,由此就知道不论动相、静相都是禅。这念心具足体、相、用三大,心的本体、相状、作用广大无限,故称体大、相大、用大。打坐的时候,这念心清楚、明白、寂然不动、一念不生,就是体大。我们在动的时候,起善念、修一切善法,诸恶莫作众善奉行,就是用大。由于修善断恶,而成就一切庄严的功德、果报,就是相大,这些道理大家要了解。我们早晚课诵,人在哪里、心就在哪里;唱诵时,大家心要一致、要和谐,要高就高、要低就低;要快就快、要慢就慢,这个心要清楚明白、不要含糊,这就是禅的作用,有了这些作用,心念一致,就能产生感应。这个心要能动能静、知进知退、知善知恶,始终能作主,这才是禅。不要「执一非他」,禅有体、有用,千万不要执着到一边去了,执着一点,就排斥其他的道理,这样对于禅的道理不但不能通达,而且还起了执着,偏到一边了,就会产生邪知邪见,修行就会走错路、走远路。
在还没讲《大乘起信论》之前,先跟大家介绍一下什么是「抚尺」。抚尺与文镇不同,文镇,镇就是端端正正,不正要给它压正、扶正;写字、看书、看经时,用来压书、压纸就称之为文镇。抚尺是讲经用的,拍桌子引起大众注意的木块。抚尺的作用第一是警众,第二是降魔,第三是请益,第四是明心见性,这当中都是有很多道理的。
佛法有事、有理,事就是一切要如法,例如我们放蒙山,乃至做法会,一切都要如法,依着这个法、这个规矩、这个原则来诵念、修行、共修,就会产生功德。诸法缘起,一切法要遇到种种善缘、清净缘才能成就;结夏也是缘起,要成就结夏的清净功德,就要具足一切外缘。像我们昨天举行了结夏的仪式,这个仪式很隆重、很慎重、很清净,一切都要有次序,不能颠倒,这些都是缘。外缘具足了,我们再依据这些规矩、仪式来诵经、持咒、静坐、讲经,就会产生共鸣、感应。一般人认为感应好像没有什么,其实没有诸法缘起、没有这些和合的因缘,感应也产生不出来。修行虽然不是在求感应,但如果都没有感应,就表示我们这个法、这个事情的功德还没有真正成就。有了一些瑞相,就知道这个功德已经有所成就了,虽然有了成就,我们也不要执着,因为这一切都是我们从因地中努力得来的。
很多人不了解这些道理,认为我们修的是禅宗,禅宗不立文字所以什么都不要,这是错误的,哪有这个道理?我们这念心具足所有功德智慧、神通妙用,一切统统具足就称之为「禅」。所谓「百草头上祖师意」,什么事情都是有体、有用,大家要了解,这念心表现出来是多方面的,行住坐卧、穿衣吃饭,点点滴滴都有它的功用、都是禅。禅宗就是要先明白我们这念心,明白了之后,要在这个心上来用功、修行、学佛,不要走错路、走远路。
所以禅是什么?讲出来,这个禅就成了言说;在日常生活中表现出来,就是行住坐卧四威仪的功德;在诵经、放蒙山中表现出来,就是能超脱亡灵的功德感应。结夏讲经也是如此,讲经是结夏中很重要的法事,透过讲经阐明这部经、这个法门要怎么样去用功?它的道理在哪里?依据这些规章、层次来讲经、听经、来做这些事情,就能产生感通、感应的作用,这些都是禅。
有些人不了解这些道理,听到外面邪知邪见的人一讲,便觉得我们是禅宗为什么要做早课、晚课?还要放蒙山、做超荐、做一切法事?认为做这些就不是禅,那就糟糕了。《金刚经》云:「是故如来说一切法,皆是佛法。」佛经上讲得很清楚,一切法都是佛法,诵经持咒、放蒙山、唱炉香赞不仅是法,而且都是出世法,有为法不执着,就是无为法!所以我们过去很多错误的观念,都要修正。
举例来说,佛教中有些人作了一些小册子,这些宣传的小册子,里面提到出家众不要收徒弟、不要当执事、不要建道场……这些知见观念并不正确;假使对佛法没有融会贯通,看了这些小册子,心里面就会起障碍、心里中毒了,自己还不晓得。就像有些人听了这些话,还认为是金科玉律,觉得这个册子上讲得很对,出家就是要了生死、要成道、要证果,为什么还要当执事?还要讲经?还要弘法、建道场?于是在这当中就起了种种烦恼,结果到处去找道场,也找不到一个不用讲经、领执事的道场。所以这样的观念对不对?不一定正确。大家想想看,如果我们每个人都像这样执着不愿收徒弟,那佛法不就灭亡了吗?执着不建道场,自己却偏偏去住人家的道场,这不是自私自利吗?这些观念拿来一研究,就知道实在是讲不通,我们听到这些言论,假使不经过一番思考,就会中毒,已经中毒了,之后想把这些毒清掉,就不容易了。
修行学佛,知见要圆融、要正、要净,这是很重要的一件事。今天在讲《大乘起信论》之前,提示大众规矩很重要,佛法假使没有规矩,也无法显出真正的正法,只有建立规矩,大众依着这个规矩来用功、修行、学佛,才能有所成就。譬如我们道场环境很好,大家一进到道场,第一个印象就觉得很清凉、很自在、很安详,使人心生欢喜,所谓「无情说法有情听」,这就是佛法,这个地方就是净土。佛经里面讲得很清楚,七重栏楯、七重罗网、七重行树,我们这里很清净、种了许多树,这不是净土是什么?佛法有俗谛、真谛;有事、有理,心清净了,佛土就清净,大家要了解!
《大乘起信论》是马鸣菩萨所作。马鸣菩萨在佛教历史中很重要,为什么称为马鸣?「鸣」就表示声音的一种共鸣。依据经中记载:马鸣菩萨生下来时,有一种感应、瑞相,一生下来所有的马都惊叫起来、悲鸣不已;如同释迦牟尼佛一出生,就有九龙吐水、天人散花,这也是一种瑞相。有些人不了解这个道理,听到这些可能还有一些怀疑;其实每个人生下来,多多少少都有些感应,如果这个人是迷迷糊糊的人,这一生当中也是迷迷糊糊,那生下来就是普普通通,没有什么感应,等于这个世界上一根草一样,谁也不知道你,任其生、任其灭。相反地,如果你是这世界上最名贵的树,所谓大树下面好遮荫,树比喻福报,有福报的人,才能够庇荫大众,自然就会产生瑞相、感应。
马鸣菩萨一出生,第一个就感群马惊鸣。第二个是马鸣菩萨会弹琴,他没有出家前,一弹琴就会引起群马共鸣,等于中国有句话「吹箫引凤至,鸣琴唤鹤来」,箫吹得很好、琴弹得很好,外面的这些鸟都喜欢听,乃至于蛇也都来听,这些都是一种感应。出家了以后,马鸣菩萨登台说法,一说法又产生了瑞相、感应,一说法马听了都很欢喜、令马悲鸣垂泪不食七日,因此称为马鸣菩萨。
马鸣菩萨是在佛入涅槃后六百多年出世,这时候外道兴起,邪知邪见的人很多,所以菩萨造《大乘起信论》,使未发心的人知道要发心;已经发心的,能发无上菩提心、证到诸法实相。造论的目的,就是为了使每个人都能了解如来佛的心境,能够证到如来佛的境界,这部论就称为《大乘起信论》。
不论讲经、讲论,每一宗、每一派,讲经论都有一些道理、方法。像华严宗讲经的时候有十种方法,称为「十门悬谈」;天台宗讲经是「五重玄义」;唯识宗是「相对释」,以能所一对来解释经文。
过去大陆上讲经有「祖师五法」,祖师五法包含:销文、释义、显理、举证、劝修,依据这个架构,把佛法简单扼要讲出来,就很实用。我们佛教学院讲经、讲开示,也要依据祖师五法这五个原则来讲经说法,这个方式比较适合现代社会大众。佛法就是要依据我们这个时代、依据人的根器来弘扬,才会产生最大的效果。现在的人喜欢快速、方便,所以我们在各个都市成立精舍,设立精舍是一个慈悲心,提供方便,使都市里的人能就近来听经闻法。目前由于居士的发心、大众的发心,前前后后、陆陆续续,我们已经成立了很多精舍,这是势在必行的弘法方向。
虽然五重玄义里面的道理很好、很微细,但是现在的人没有这个时间、没有这个耐心、细心,也不容易听下去,所以我们讲经说法,就要本着祖师五法来讲经、开示;研究经教,就依据天台宗五重玄义来讲。
五重玄义里面有很多道理,根据五重玄义就能把这部经论的精要、骨髓,衬托出来。我们研究《大乘起信论》,本着天台宗五重玄义的方法来研究,这样就比较微细,是针对出家众的专修,依据五重玄义的原则来讲,就很有意义,也更进一步了。
佛法建立很多的法门,都是为了对治我们这念心。这部论是佛的境界,马鸣菩萨观察当时的社会型态、当时的佛教状况,作出这部论,适合过去、现在、未来众生的根机;每一个人都想上求佛道,下化众生,这些修行的道理在论中都讲得很显明。
天台宗讲经论以五重玄义来讲,一共分成五个层次:第一个是释名,第二个是显体,第三个是明宗,第四个是论用,第五个是判教。
解释这个经的题名,就称之为「释名」。我们现在也一样先研究《大乘起信论》的名字,这个论的题名,等于我们人的名字一样。释名,解释自己的名字,是很有意义的,我们都有自己的法名,依据这个名字的含义、道理来用功,给自己一个警惕、期许,修行的方向就不会走错,这就是「释名」;我们现在讲经也是一样,要先知道这个经题的名称。
有的人不了解,认为讲经就讲经,为什么还要释名?太麻烦了,这种观念就是心很粗,所以佛法中提到「众生的心是粗中之粗,菩萨的心是粗中之细,佛的心是细中之细」。不论是经、是论,这个题目就是一个法,所谓一法具足一切法,这个经题就把经里面的道理都包括在内,把一切道理统统讲得很清楚。我们看了这个论的题目,觉得很有意思,进一步深入研究,在这过程中心也细了,所以要先解释这个经题。
「经题」就等于是一部经的中心、纲要,就像我们一个人的名字,知道这个人的名字,再一叫这个名字,马上就能找到这个人,这就是以名昭德。例如念佛,念阿弥陀佛,就是以阿弥陀佛的名号,来显出阿弥陀佛的性德,本具性德无量寿、无量光,证明念阿弥陀佛这个名,具足无量寿佛、无量光佛的功德;念本师释迦牟尼佛,念佛这个名,以名昭德,就证明佛具足有能仁寂默的功德。每个人都有一个名,依这个名称来显出这个人的位置,使我们能找到这个人,目的是在这里。《大乘起信论》也是一样的,从这个名来显出《大乘起信论》的内容,里面讲些什么?有什么意义?从这个论的名称马上就知道,所以了解经题是很重要的事。
经题很重要,华严宗「十门悬谈」,讲一部经的题目就讲了好几个礼拜,实在很微细、也很繁杂,因为太长了,所以不适合现在这个社会现代人的心境。现代人的心比较粗,假使用「十门悬谈」,讲题目就讲了几个礼拜,但是经还没讲,可能对后面这个经文也没有什么兴趣了,所以我们现在不依华严宗「十门悬谈」,而是依据天台宗「五重玄义」来讲经。。
我们现在依据天台宗五重玄义来解释这部论。「五重玄义」:第一个是释名,第二个是辨体,第三个是明宗,第四个是论用,第五个是判教。释名,就是解释这部经题的名称。辨体,辨明这部经是以什么为体。明宗,研究这部经的宗趣在哪里。论用,就是研究这部经的力用是在什么地方。判教,分析这部经是属于大乘还是小乘?属于藏、通、别、圆哪一教?这些是研究经教的一种方法。
释名,就是解释《大乘起信论》这个论题名称。为了方便大众了解,将经题依人、法、喻来分类,总共有「三单三复一具足」,或称「单三复三具足一」。每个分类都有它的意义,知道的就温故而知新;过去只知道一个大概,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者,现在要更进一步,不但要知其然,还要知其所以然。
「单三」,单独、一个就称为单。以人、法、喻三个格式,可分为单人立题、单法立题、单喻立题。
「复三」,复就是双。所谓复三,是指在单三中,又再加入一个,就成为「复三」,可分为人法立题、人喻立题、法喻立题。
「具足一」,人、法、喻,三个统统都有,所以是具足一。
第一个「单人立题」,什么是单人?就是这部经题,是用一个如来的名号或菩萨的名号来立题。例如《佛说阿弥陀经》,「阿弥陀」是一个如来的名号,佛跟阿弥陀都是人,单单以人来立题,所以是单人立题,这部经是以如来的名号,来讲这部经的道理,从经题就知道这部经的涵义,这是「单人立题」。
第二个「单法立题」,单单以一个法来显示这部经。例如《涅槃经》就是单法立题,「涅槃」是一个法,佛所说的法都是方便,只有涅槃这个法是最究竟。涅槃可分为:有余涅槃、无余涅槃、无住涅槃、性净涅槃,都是这念心所证悟的境界;每个人都希望能证到涅槃,这是修行最高的境界。
第三个「单喻立题」,喻就是譬喻。单单以一个譬喻来显示这部经的道理,称为「单喻立题」。例如:《梵网经》这个经题,就是单喻立题。梵网是一个譬喻,梵网在梵天的宫殿上,天上的梵网里面有光明宝珠,非常庄严清净、重重无尽、广大没有边际;用天上的梵网,来譬喻佛经中的道理,光光相照无有穷尽,有重重无尽的涵义,看到这个譬喻,就知道这部经的内容很殊胜、很有意义。
第四个是「人法立题」。这部经的经题,有人、也有法。如来、菩萨、声闻、缘觉、祖师都是人,我们一看经题就知道,是什么人、什么法?例如《文殊问般若经》,「文殊」是人,「般若」是法;例如《六祖坛经》,六祖是人、坛经是法。这两部经的题目,都有人、有法,就称为「人法立题」。
第五个是「人喻立题」:以「人」和「喻」来立题,就称之为「人喻立题」。例如《如来师子吼经》,「如来」是人,「师子吼」是喻。如来是果人,已经证到如来的境界,所以是果位上的圣者;一般人是因位上的人,所以我们现在都是因人,以出世为因,继续不断地努力,将来就能证到如来的果。师子一吼,能令百兽脑裂,表示这部经所说的是如来大法,能降伏一切魔外,能令修行人从小乘提升到大乘。
第六个是「法喻立题」:一个是法,一个是喻;「法」就是修证的法门,「喻」就是譬喻,称之为「法喻立题」。例如《妙法莲华经》,「莲华」就是譬喻,「妙法」就是法,经中所讲是实相之理的妙法,莲华就是用来譬喻、显示这部经的功德殊胜,由这个经题,就能知道这部经的内涵。
第七个是「具足一」:经题中有人、有法、有喻,三个统统具足。例如《大方广佛华严经》,「佛」就是人,「大方广」是法,「华严」是喻;人、法、喻,都可以由这个经题表现出来,所以是具足一。
释名,就是解释经题的名称,明白了经题的分类,就能明白经题的作用、意思。依据这七个分类,我们来分析《大乘起信论》这个论题,有二种解释:一种是以「法喻立题」,一种是以「单法立题」。「大」是法,「乘」是喻,并且这个论题上没有人,如此就能确定《大乘起信论》属于「法喻立题」;另外,「乘」也是喻,「乘」也是法,所以这部论也可以说是「单法立题」。
《大乘起信论》,这五个字是一部论的总题,概括这部论的要义,从论题就能了解这部论的道理,以下我们一个字一个字来解释。
第一个先讲「大」,论题这个「大」是指法体;这念心具足三大,所谓体大、相大、用大,三大就是一个。每个事物也都有体、有相、有用,譬如太阳,太阳的体是热量、能量;太阳的相是圆形的;太阳照到树有树影、照到万物就有万物的影子,这就是太阳的用。无论是阳光、影子、太阳的形相、热量,都源自于一个太阳,这就是一个。水也是如此,乃至一个人、一个茶杯、一个钟……每个法都可以用体、相、用来解释。
《大乘起信论》是以我们本具的心性为体,体大就是法体,也称为真如自性,名相不同,但都是指这个心性,心之体是绝对的大,无有边际、没有限制,这个「大」跟世间所说的「大」不同。世间都是相对的境界,世间的大是因小而说大,例如从埔里来看,中台禅寺是大;可是如果和大陆五台山道场比起来,我们道场又是小,这就是以小说大。人跟人互相比较,也是有大有小、有高有低,这种大小是比较出来的,都不是绝对的大。
这念心之体,广大无边、没有边际,同时也没有先后。如果这个大有一个开始,过去很小,慢慢慢慢长大,这个就是有先有后;世间上的人,乃至牛、鸡……都是如此,生下来很小,慢慢长得很大,最后终归会死亡,这都是先小而大、先前而后,任何一个法,如果有先后、先小后大,就属于生灭法,不是真正的大。
《大乘起信论》所讲的体大,这个大当中有菩提、有涅槃,菩提涅槃就称为实相,这念心性没有边际,周遍法界,竖穷三际,无始无终,无内无外。师父说法、大众听法这个心,达到一念不生的境界,内外一如的境界,这个才是真正的大,这是《起信论》所讲的大。
第二个讲「乘」,乘有运载之义。世间上的交通工具,不论脚踏车、摩托车、轿车、火车、飞机,乃至马、牛、骆驼……都有运载的功能。佛法有大乘、小乘,大乘就是菩萨法门,直截了当证到佛的心要,心量广大、法门广大,故称大乘。如同火车、大巴士能载的人多,跑得也快,所走的路也很广大,佛法的「大乘」,代表能够自利又能够利他,比喻能运载修行人,从凡夫到圣人境界,从小乘到大乘,从黑暗到光明,由烦恼到解脱,从此岸到彼岸,在这过程中需要一个方便的管道,依据大乘的道理、这个方便管道,就能达到最究竟的地方。
「起信」就是明白这些道理,就要发起大乘的正信。修行最重要的就是发心,发菩提心、发出离生死的心、发起大乘的正信,以佛法运载行人至各果地。依据众生根机,将佛法分成五乘佛法,人乘、天乘、声闻乘、缘觉乘、菩萨乘,运用这些方便的法,让我们生起正信,就可以由凡夫位到如来境界。如来境界是什么?就是法体。如来有三身,法身、报身、化身,大乘的道理就是运载修行人契悟法身,法身不离报身,有了报身一定有它的作用,作用就是化身。明白这些道理,就能产生正信,相信落实此理,能从凡夫位一直到如来的境界,对修行就能产生十足信心。
「论」就是论断、判断,反复地推敲。由这个论来说明这些道理,使每个人都能产生信心,这就是《大乘起信论》的目的。
这念心性有体大、相大、用大。每个人都有这念心之体,心体平等,离过绝非。这念心平等不二,不论凡夫众生、男女老幼、出家在家、蜎飞蠕动,一切蠢动含灵都有佛性,理上人人都是平等,这就是「心体平等」。「离过绝非」,这念心性远离过失、断绝是非,如同古德所说:「离过绝非,故曰佛性」,也就是当下这念心离开一切过失、是非,离开两边,就能契悟这个法体。
因为有先知先觉的菩萨着论,我们才可以从《大乘起信论》了解体大。知道每个人都有这个心之体;知道这念心广大没有边际、平等不二、离过绝非。我们明白这些道理了,除了知其然,还要知其所以然,进一步要确实了解、证明为何这念心广大无有边际?
譬如我们人在台湾,有亲戚、朋友在大陆、美国、纽西兰,乃至世界任何角落,只要至心想念、专注一心,对方也会有感应。例如我们天天想念,担心对方的身体是不是健康?工作是不是顺利?忽然有一天梦到所想念的人生病了,打电话一问,果真是生病了,这就是心的作用,不受山河大地、日月星辰、河流山川的遮障,无论远近,这念心微妙的作用都存在。所以这个心不但大,而且妙,微妙难测,具足无量恒沙功德,这个就是相大。相即德相;大即周遍法界。
这念心广大没有边际,没有东西南北;没有生、没有灭;没有过去、现在、未来,所以能知过去、现在、未来。有些人生下来就能知道过去的事情,例如白居易一生下来就认识「之」、「无」二字,这些例子不但在中国可见,在外国也有这样的例子,这就证明这念心不生不灭,过去这念心和现在这个心没有差别。既然如此,为什么一般人记不住过去世的事?就是因为心中有烦恼、是非、名利,这念心竟像一潭浑水,浑浊掉了,所以显现不出这种作用;假使心清净了,证到了神通,马上就能知过去、现在、未来。
所谓过去,不一定是指前世的事。每个人的心都有体大、相大,具足无量无边的恒沙功德。一般人从幼稚园读到大学、从大学到事业成就,这几十年的时间学了很多知识、技能。想一想,我们从幼稚园所学的知识,到现在还记得,从小到大所学的东西这么多,到底是放在什么地方?现代一般人会说是放在脑神经细胞,如果依据医学来看,细胞会新陈代谢,人的身体从内到外所有的细胞,每经过一段时间都会新陈代谢,脑神经细胞也是如此。如果这些知识、技能是放在脑神经细胞,细胞代谢掉了,那不就成了愚痴的人吗?为什么还会记得过去的事情?
所以能够把过去到现在,这么多东西记下来,到底是放在哪里?如果说是放在脑神经细胞,神经细胞会代谢,这也解释不通。以佛法来讲,这念心有体大、相大、用大,就能解释得非常明白。以前学的知识、技能,乃至过去世的记忆,就是放在我们心当中、这个觉性、这个体大当中,要用的时候,就可以拿出来用;因为这个心之体是空性,广大如虚空、没有边际,具足无量功德。
这念心有体有相有用,《起信论》就是讲心之体、心之相、心之用。体大,这念心广大无有边际;相大,这念心里面具足恒沙功德;用大,这念心无远弗届,不论远近,都能存在、都能起作用。我们写文章、写信、做计画,就是由这个心产生的作用、功德,用了以后想再去找,到底这些智慧、技能,是放在什么地方?是从什么地方产生出来的?却又找不到,因为这念心是真空、是空性,所以没有边际,无始无终,没有开始、没有终结,无量无边。所以这个大,是绝对的大,不是相对的大。相对的大,就是因小而说大,是经过比较出来的,这个大小就会生灭,会随因缘而有所不同,所以不是绝对。这个心之体是本具的、是绝对的,远离是非、平等不二,悟到这念心之体,就与释迦牟尼佛、与十方诸佛同一鼻孔出气。《楞严经‧观世音菩萨耳根圆通章》中提到,契悟到这念心「生灭既灭,寂灭现前」,就能「一者上合十方诸佛本妙觉心,与佛如来同一慈力;二者下合十方一切六道众生,与诸众生同一悲仰。」马上就能与诸佛同体、与众生同体。
这个心除了体大、相大,还有用大。什么是用大?我们看十法界图当中是一个「心」字;一心能生十法界,就是这念心的用大。佛法讲根尘识,每个人有六根,六根加上外面的六尘就是十二入,再加上六识就是十八界。有了六根、六尘、六识的作用,这个心就显现出十八种境界,称为十八界。这个十八界假使是染污的,呈现出来就是染污的境界,例如我们这个五浊世界就是如此;这个十八界假使是清净的,自然就显现出功德庄严的净土世界。这个心如果起了贪瞋痴、造了杀盗淫,六根、六尘、六识所产生的十八界,就变成了畜生、饿鬼、地狱,所以看看我们所处的世界就能知道,这念心的作用确实是周遍恒沙。
用,有清净的作用,有染污的作用,看这念心的作用清净到什么程度,就显现不同的法界。五戒、十善、四谛、十二因缘、六波罗蜜是清净的作用,顿悟自心、直了成佛也是清净的作用,由于清净的程度不同,最后就产生不同的果报,这是由凡转圣的清净果报;相反地,当这个心产生染污的作用,起贪瞋痴、造杀盗淫,犯五逆十恶,这些染污的作用达到罪大恶极,最重就是地狱的果报,再其次就是饿鬼,再次一等的就是畜生。这些都说明了,这个心的作用影响很大。
这念心的作用很重要,心之用,有染污的用、有清净的用,要悟这念心,第一个就是悟到这念心的作用,时时刻刻只起好的作用,不能有坏的作用。所谓「一念不觉生三细」,假使我们的觉性不在了,离开了清清楚楚、明明白白、如如不动的这念心体,就会产生很多是非烦恼;相反地,这念心时时安住心之体,清楚、明白、作主,就是佛。这些都是这念心的作用,我们都应该要了解这些道理。《大乘起信论》就是在讲这念心体大、相大、用大的道理,要「上求佛道,下化众生」就要了解这些道理,在这念心上来用功。
《大乘起信论》的「乘」,有运载之义,看看我们坐的是什么车乘,将来就到哪个去向,「去向」就是目的地、果报。佛经里讲得很清楚,这个「乘」,可以用五种车乘来做代表,分别是驴车、羊车、鹿车、牛车、大白牛车,分成五种去向,看看我们选择哪一部车,就会运载我们到不同的地方,去成就好的、或坏的果报。
(一)驴车:
如果我们乘坐的是驴车,就是用驴子拉的车,比喻众生若迷此心,起见思惑,造善恶业,则运载众生入六道轮回,这是最坏、最下等的车。众生乘着这部驴车,将来就到三界──欲界、色界、无色界当中流转。这当中虽然有善道、恶道这些层次的差别,但不论到哪里,只要是在六道轮回,都是生死的根本,即便在天道很快乐,天福享尽了,还是要堕落;在人道,人有生老病死苦,苦乐参半也不究竟;驴子走路蹦蹦跳跳,就像个跛子一样,我们坐到这辆车上就不得安稳,这是最不好的车,称为「跛驴坏车」,到了地狱、饿鬼、畜生三恶道,那更是受罪,这些就是坐在跛驴坏车去的地方,这是最坏的车。
(二)羊车:
知道在三界流转,是生死的根本、要受苦、受罪,想要出三界、了生死、证涅槃,就要修戒、修定、修慧。戒定慧也有深浅之别,如果视三界如牢狱、生死如冤家,急着要了生死,依着四谛之理来修,希望赶快证到偏空涅槃,脱离三界,就称之为小乘境界,这个就是羊车。这部车已经超越了驴车,但羊拉的车子,车上只能坐一个人,比喻行者只求自利,希望赶快入偏空涅槃,出三界、了生死。什么是偏空涅槃?证到「空」也有不同层次的差别,声闻乘用析空观,分析地水火风四大皆空,能观这个心和所观之理,一念相应,契悟空性、证到五分法身,最后就入偏空涅槃。如果报身还存在,就是「有余涅槃」;最后灰身灭智,连报身都灭了,便是「无余涅槃」。证到小乘的有余涅槃、无余涅槃,这部车子就属于羊车。
(三)鹿车:
第三个是鹿拉的车,这个鹿车又比羊车高明了一些,若知十二因缘,缘生缘灭本无自性,因缘如幻,体自空寂,入到真空涅槃,仍属偏空。就所悟空性之理比较起来,鹿车又比羊车心量广大,所证的果位也更究竟。
(四)牛车:
如果是利根的人,不但能见到当体即空的道理,更进一步还能见到不空的道理,就同权教菩萨的「但中」,悟到部分真空、部分俗谛。上求佛道、下化众生,修六波罗蜜,经过三大阿僧祇劫,入大般涅槃,圆成佛果,这个就属于菩萨乘,称之为牛车。
(五)大白牛车:
所谓大白牛车就是当下这念心,就是不可思议大乘,所以说顿悟自心,直了成佛。依据天台宗的说法,这是最究竟的境界,已经证到三德秘藏、究竟涅槃,也就是实相境界,这部车子就称为大白牛车。我们想要契悟如来的心境、如来的境界,就是要坐这部大白牛车。《大乘起信论》就是一部大白牛车,明白这部论的道理,依据这个方法来用功,就是坐在大白牛车上,就能契悟中道实相、契悟如来的心境、契悟究竟涅槃。
每个人都希望能证到如来的心境,这个心之体。禅宗祖师说「当下即是」、「动念乖真」,就是指我们这个心之体,所谓「千年暗室,一灯即破」,契悟了这念心,这念绝对的心现前,当下就超越了时间、空间。禅七时所开示的三个法门:数息、参话头、中道实相观;不论哪一个法门,最后都要归于中道实相,中道实相就是究竟涅槃、就是如来佛的心境,就是禅宗所传「顿悟自心,直了成佛」的道理,就是心之体,也就是《大乘起信论》所讲的道理。马鸣菩萨就是看到每个人都有这念心性,只是有的人迷失了,浑然不知;如果知道了人人都有本具的佛性、人人都能成佛,就会觉得修行很有希望。有些人认为自己的根机太差,因此只想研究《大乘起信论》的道理就好,对这念心性不敢承当;如果大家都这么想,研究这部论就毫无意义了。
我们明白了禅宗心法,对这念心性本来就了解,再来研究《大乘起信论》,真正是相得益彰,一定能使我们对心性之理,产生更高度的信心。所谓「如来心中心」,如来的心境,是一个什么心境?就是「不可说、不可说」这个心境。所谓「不可说」,不是形容词,而是如人饮水,冷暖自知,「师父说法,诸位听法」这念心离开言说、对待,清清楚楚、明明白白、如如不动,这念心就是《起信论》所讲的道理,论中用种种的言说、譬喻、方法,让大众明白这些道理,就是要使我们契悟这个心的最高境界。
在「释名」当中,我们了解《大乘起信论》是以什么因缘立名,依这个论题,「乘」就是车乘,这是一个「喻」,所谓「一乘任运,万德庄严」是诸佛法界;「乘」讲到最高也是一个「法」,指的是实相、不生不灭这念心,这就是法。为了要明白这个法,在这个地方就用种种譬喻,来显出《大乘起信论》的道理。
这部论所说的「大」有三大:体大、相大、用大,以实相为体,实相当中具足一切恒沙功德为相,能生一切染净功德为用。明白这些道理,依此理能生起信心,就不是坐驴车,也不是坐羊车、鹿车、牛车,而是乘坐大白牛车到达实相。这个大白牛车在哪里?还是不离我们当下这念心!
接着讲《大乘起信论》的「信」,这个「信」,是要产生什么信心?净土宗讲信、愿、行,乃至其他的宗教也讲信,例如耶稣教讲「信我者得救」;儒家也讲「民无信不立」,就证明这个「信」非常重要。佛法讲「信为道源功德母,长养一切诸善根。」信为一切的根本,没有这个信心,修行就修不成功。
不仅是出世法,世间法也讲信,如果做人对人生失去了信心,就会心灰意冷、觉得没有希望了,所以对学业、事业、道业都要有信心。一般人修行学佛,信因、信果,这也是信,相信现在做的事情是一个因,将来一定会产生一种果报,善因善果、恶因恶果,这就是相信因果。相信受持五戒将来可以得人身,乃至五戒持守到最高境界,就能大富大贵,这是信;相信修十善可以生到天道,这也是信;相信修四谛可以了生脱死,证偏空涅槃,这也是信;相信六波罗蜜是菩萨行,圆成六波罗蜜就能成就佛道,这也是信。以渐修来讲,要断三惑:断见思惑就能证罗汉果,断尘沙惑能证菩萨果,断无明惑能证无上菩提果,这也是信。所以信因、信果、信事、信理,看看我们信的是什么?这个很重要。
在渐次修证上来讲,就是信因果、戒定慧、六波罗蜜,乃至四谛、十二因缘,这些都是信,在因上产生了信心,便会去实践,将来得一个果报,这些都属于以生灭心起修。而这部论告诉我们的信,是信大乘,这个「大」,是信仰我们本具心性的体性,平等不二,人人都有,离过绝非,不属于生灭法,而是以不生不灭心来修。如同《楞严经》云:「得元明觉无生灭性为因地心,然后圆成果地修证。」我们修行,以不生灭心去修,就能圆悟不生不灭的佛果,所以要信仰《大乘起信论》所讲的道理,以「不生灭心」起修,相信每个人都有自性功德,体大、相大、用大,这个就是正信。
信有正信、邪信、迷信、愚信,这当中有种种差别。相信五戒,可以得人身、脱离三涂恶道,做到了,这就是信;信十善,乃至广修一切善法就是福德,将来的果报就是人间、天上,这就是信;信五逆十恶,将来一定会到地狱、饿鬼、畜生;明白这些道理了,绝对不会去造五逆十恶,就不会到三涂恶道,这就是信。
优劣邪正是相对的,修十善能使我们生到天上,修五戒得人身,因此五戒和十善比优劣,五戒是劣,十善是胜;如果站在天上的角度来看,十善才是正,五戒则是邪。修十善虽然是天上的果报,天福享尽了还是会堕落,还不如四谛好,修四谛──苦谛、集谛、灭谛、道谛,将来证到偏空涅槃,可以出三界、了生死,由此来看,四谛法门就是正,十善道则是邪。如果站在菩萨乘来看,自利利他都归于菩萨乘,而四谛、十二因缘属于自利,缺乏大慈悲心,所以站在六波罗蜜的角度来看,六波罗蜜是正、是大;四谛、十二因缘则是邪、小。佛经上提到,如来对声闻弟子「弹偏斥小,叹大褒圆」,呵斥小乘,赞叹大乘;褒誉圆顿法门是最高、最究竟的,所以这个地方,圆顿法门又超越了六波罗蜜,圆顿法门就是正。了解这些道理,就知道佛所说的法是因时节因缘、对象而说,应机施教而有层次的差别,不能一概而论。
所谓正信,就是知道、相信人人都有佛性、觉性,这念心人人本具,《大乘起信论》所讲的这个体大,每个人都有,没有哪个没有。师父说法,诸位听法这个心是本具的,不是父母、菩萨、上帝、佛祖给我们的,也不是阎王小鬼给我们的,要有这种信心,这就是《大乘起信论》所讲的正信。佛法的法门有深有浅,站在《大乘起信论》的角度来讲,这个信是最高的,这个心性之体,是我们的本心本性,也就是佛经中所讲的「真如」、「菩提」、「法身」、「如来藏」,要相信这念心每个人都有,不是因修而有,也不是因信才有,而是人人本具。我们自己要了解、相信这个心不是现在才有,而是从过去到现在、从现在到未来,本自具足,这就是《起信论》所讲的「信」,这是正信。
「信」,就是信仰、信心。信仰这个理是本具的,师父说法,诸位听法这念心,不论蜎飞蠕动、蠢动含灵、男女老幼,乃至僧俗,一切统统都有,证到这念心的体性了,就是最高的境界、就是佛的境界,这当中具足三德秘藏、究竟涅槃;相信这个心性之理,就是《大乘起信论》所讲的信。
前面提到,《大乘起信论》的立题有二种解释:一种是以「法喻立题」,一种是以「单法立题」。以单法立题来看,心就是这个理;理就是要显出这个心,所以心和理是一个,没有两个,这是唯一心法,是一个绝对的法、不二之法,要能达到这个最高的如来心境、中道实相的境界,必须宣讲很多的道理,所以这个地方,以唯一心法为立题。由法喻立题来看,则是引用譬喻来说理,这部论以「乘」为譬喻,用什么车「乘」运载行人到什么地方,乘的是大白牛车,就能达到最究竟的境界,这就是一种譬喻。
《大乘起信论》的「论」是通题,遍通一切论,统统都称为「论」;「大乘起信」是别题,有别于其他的论,称之为别。论有宗经论、释经论。释经论,一字、一句、次第解说某一经文的著述,就是释经论。宗经论,是依一经或多经来论究法义,有系统地综合、解说。《大乘起信论》就属于宗经论,佛灭度六百年以后,马鸣菩萨看到佛法中开始有种种错误知见,加上外道兴起,所以菩萨以大悲心,综合释迦牟尼佛所说的大乘经,乃至一切祖师菩萨所说的论,将这些道理综合起来,以这个论题为根本纲要,来发挥这部论的精神,使凡夫、二乘破执生信,共同趣入实相。
佛说法有三种情形:第一种是「佛自说」:佛自己所说的经典。第二种是「加他说」:不是佛所讲的,是菩萨、祖师所说,乃至于是仙人或佛弟子所说,经过佛的印证,就等于佛所说的一样,为佛所允许、印可,就是加他说。像《维摩诘经》就是加他说,也算是佛经。
第三种是「悬许说」,不是佛自说,而是经过释迦牟尼佛悬记,「悬记」是指在事情还没有发生之前就先预说,某某人将来在某个时间要说法。譬如阿育王过去生曾在孩童时以沙供养佛,佛就悬记说:「这个供佛的小孩,在我灭度百年之后,会成为印度的皇帝,来护持正法。」同样的《摩诃摩耶经》云:「佛涅槃后……六百岁已……有一比丘名曰马鸣,善说法要,降伏一切诸外道辈。」也就是在佛住世时,佛就为马鸣菩萨悬记,说六百年以后有个马鸣菩萨出世,善说法要,普度众生,所以这部论也是「悬许说」,也就是在马鸣菩萨还没出世以前,佛就说了悬记,在六百年后有位马鸣菩萨出世弘法,证明这部论是佛所印可,这是很有意义的。
五重玄义第一是「释名」,现在继续讲第二「辨体」。既然已经知道这个题名了,就要由这个题名来显体,由「大乘起信」这个名,来显出这部论的内容、内涵、主体。
佛法的道理是标月之指,目的是在月;然而离开了指头,也很难找到这个月。佛说八万四千法门,所说的一切言教、文字都是方便;方便不是不重要,而是要跟着这个方便去找到源头,去找到究竟、找到这念心性。如果只知道论题的名,却不知道这部论的内涵,就只是执着文字的假相,如同是执指为月,执着这个指头是月亮,不知道这个指头是标月之指,这就是法执。《金刚经》云:「如筏喻者,法尚应舍,何况非法?」所谓过河不需船,要过河一定需要船,可是已经过了河还把这个船带着走,就成了一个大累赘。
所以释名之后接着要辨体,显出《大乘起信论》所讲的内容,这是一件很重要的事。凡是大乘经典都是以实相为依归,这部论就是以实相、诸法实相为体。
佛法不离因果、事理。五戒、十善都属于事,因上做到了,将来便感得人天果报,这就是因果法门,这些都属于事。出世法也是如此,声闻、缘觉、菩萨、佛属于四圣位,这四圣位也是有因、有果,四谛、十二因缘、六波罗蜜,都属于事,事上做到了,最后显现出世的果报,属于出世间的因果。因是因、果是果,因在前果在后,先种因后得果,这不是实相,而是生灭法。以最究竟的心境来看,这些都还是出世法的生灭因果,这些因果之理,都不是这部论所讲的「体」。
《起信论》就是讲我们当下这念心性,这个就是体。这部论所显的「体」,是「不生不灭的因果」,也就是《华严经》所说的「一真法界」、「不思议解脱境界」,《法华经》所讲的「实相」、《涅槃经》所讲的「佛性」、《楞严经》所讲的「如来藏」,禅宗所说的「本来面目」、「不可说、不可说」……明白这些道理,就了解法法都是相通的。明白心性之理,依心起修,依性起修,修德有功,性德方显,最后达到性修不二、体用一如;「因赅果海,果彻因源」,果即因,因即果,因和果本来就是一个,所以最后是因果一如。实相就是真如,也就是当下这念心性,以不生不灭心起修,修成就了也不离这念心,没有得也没有失,无得无失这个就是真如,《大乘起信论》所说的「体」,这个体性就是真如、就是实相,这是最真实的道理。
《起信论》所讲的这念心之体,也就是真如、就是实相。什么是真如?不虚妄、离开两边就是「真」。这个世界不论明、暗;动、静;内、外……都是相对的境界,一切法都是在相对的两边,都是相对的假相、假名、假有,虚妄不实,如梦如幻、如泡如影,这些都属于生灭法、因缘法。例如我们现在在讲堂,以这里为中心,讲堂当中就称为室内,外面的庭园就是外;如果我们站在庭园当中来观察内外,庭园又变成内,外面的西安路又变成外;如果站在西安路来观察内外,西安路又变成内,埔里镇又变成外;如果站在埔里镇来观察,埔里镇又变成内,日月潭一带又变成外了。这是以我们的主观意识,观察外面的环境,因此形成了内、外,这个内外始终在变化,有内有外就是相对的境界。依此类推就可以明白,世界上任何一切法,不论善、恶;男、女;大、小;高、低;明、暗……只要是对待就属于生灭,属于因缘法,这种相对的境界,就是假名、假相、假有,如梦如幻、如泡如影,都是虚妄不实的,既然是相对就不是绝对,是虚妄就不是真实。真如是绝对的境界,没有内外、中间、大小、明暗、方圆、动静……离开对待,因此这些都不是真如实相。
诸法有生有灭,而真如是指不生不灭这念心,大众听法这个心,当下这念心不起心、不动念,就是不生;既然不生,这个心就绝对不会灭,这就是「真如」。《起信论》就是以一心真如为体。
真如就是无念、无想、无为这个心,观无念者为实相因,因即是果,果不离因,因果一如,这是最上乘的佛法,最究竟的境界,究竟觉者为实相果。
有些人不了解这些道理,会觉得很奇怪,佛法讲世间一切都是有因有果,善有善报、恶有恶报,这个地方却讲因果是一个,难道没有因果了吗?这就是不了解,佛法的最高层次是「顿悟自心,直了成佛」,因中就包含果,果不离这念因心。
譬如我们从台北走到埔里的中台山,从台北开始起心动念「我现在要回中台」这念心,到现在回到中台山这念心,是一个?是两个?当然是一个,走了那么多里路,还是这一念心,「万里途程,不离初步」,已经走了一万里,初初开步那一念心还是存在;从因至果,不管经历千千万万的路程,所有一切统统包括在这念心当中。所谓「一念万年,万年一念」,一念全体,全体也不离这一念心,这一念包括三大阿僧祇劫,三大阿僧祇劫也不离这一念,这一念是什么?这一念就是无念,无念就是实相、就是真如,要从这里去体认,通达这念不生不灭心,举一反三,一通百通。佛经中所有的大乘经论,都是在讲这个道理。
佛说三乘法门──声闻乘、缘觉乘、菩萨乘,都是权巧方便的说法;小乘所讲的道理,也是从实相所开展出的世间、出世间因果,这是佛的慈悲,随着不同根机,下根、中根、上根,乃至于上上根、顿根,安设种种法门,应机施教。释迦牟尼佛开权显实,就是显出我们今天所说的实相,只有一乘法、只有中道实相,才是究竟真实。
马鸣菩萨造《大乘起信论》,就是看到当时的佛教产生了危机,修行人迷失了这念心性,舍本逐末,产生种种的执着,此一法门、彼一法门,执着法门为实有,在那里明争暗斗、各立门户,一直到现在还是有这种现象、还是有少数人如此,不知道当下这念心即是,在外面东求西求。例如有些人认为显教是在讲教理,密教才是实行,所以学了显教、后来又去学密,东求西找,不知道密也是一种教法,归根究柢,一样要归还自心,归还真如、实相,任何大乘经论都是讲这个道理。
小乘人天所讲的因果,是现在种因,果在未来;大乘不是把果放在未来,而是「因即是果」。什么是「因即是果」?佛就是无念,众生就是有念,在无念上站得住、站得长就是佛。师父说法,诸位听法这念心,这个就是因,在这念心上时时返照,保持无念、无住、无为,站得住、站得长;真正达到站得住、站得长了,这就是果,这就是因即是果。《大乘起信论》讲无念、无住、无为,也就是禅宗祖师所说「当体即是」、「动念乖真」。六祖大师云:「无念念即正,有念念成邪」,不管起任何心、动任何念都属于生灭,无念这念心才属于正觉、属于无上正等正觉;但恐怕又有修行人因此执着一个无念,执着无念,又变成法执、又成了有念,所以六祖大师又讲:「有无俱不计,长御白牛车」,不但不可以执有,连无念这个心也不可以执着,因为无念是本具的,一起执着,就有能、有所,就成了生灭。
古人说:「莫谓无心即是道,无心犹隔一重关」,这念心只要保持无念、无想,当下即是;不要再另外起心动念去想「我现在已经证到无念了」、「我现在已经……」,只要还有一个「我」存在,就是有能、有所,就是生灭,所以要连无念这个心,也要放下、不起执着。「有无俱不计」,不要执有,也不要执无,如如不动了了常知,当下就是实相。这些大家都要去了解、去融会贯通。《大乘起信论》所讲的道理,不是一个画饼,不是一个形而上的东西,也不是离开当下这念心,去另外找一个真如、实相、不生不灭的心。不生不灭这念心人人都有,没有哪一个没有;只要我们不打妄想,念头不生,不生的当下就是不灭。
《大乘起信论》所说若能观察、知心无念,即得随顺入真如门的道理,就如同天台宗「六即佛」的道理。我们从凡夫一直到最后成佛,有六个位次──理即佛、名字即佛、观行即佛、相似即佛、分证即佛、究竟即佛,这六个层次都是佛。众生心当中虽有无明、烦恼,但人人都有本具的觉性、天然的性德,这就是「理即佛」。过去懵懂不知,现在知道了、从名字中通达解了,就是「始觉」,就是「六即佛」当中的「名字即佛」。知道了觉性,还要在这念心上用功,这就是「观行即佛」。契悟了中观,还要继续保养,六根清净,才能与无上正等正觉有一点点相似,就是「相似即佛」。惺惺寂寂、寂寂惺惺、念念分明、站得住、站得长,分断无明与中道相应,是「分证即佛」。达到最高的境界,破除无始无明,复归真如心源,是「究竟即佛」。依据天台宗所讲的六即佛,在这个地方套用,真如实相也可以分成六个层次来证悟,这样来了解、观察无念直至成佛,就很清楚《起信论》所云:「若有众生能观无念者,则为向佛智故。」
「佛」就是指当下不生不灭这念觉性,人人本具。现在有些修行人,不论在家众、出家众都有,看到大乘经说人人都有佛性,这个真如佛性、真如法性周遍一切处,不生不灭、是本具的,就眉毛胡子一把抓,迷迷糊糊地什么都不修了,甚至还邪说八道,这个就是在理上起了执着。这样不但无法成道,还会遭罪过。
所以我们要先明白真如的道理,真如是本具的,每一个人都有,没有哪一个没有;如果讲真如、讲法性、讲佛性,还不容易听得懂,换一个说法来讲,就是「无念」。大家不要把无念想得太遥远,认为无念究竟是什么?是一个什么样的境界?始终在那里想来想去,愈想愈糊涂。所谓无念就是佛的心,只要当下这个心不想过去、不想现在、不想未来,不起心、不动念,这就是无念,就是这么回事,这是很简单的一件事情;虽然简单,如果不知道要修,始终也达不到。有人会认为,如果只是不起心、不动念,那人不就像个木头、石头?像个植物人了吗?所以无念当中还要有一个「知」存在,知就是灵知灵觉、就是觉性。众生的心就是有念,所谓「一念不觉生三细」,能知能觉这念心起了分别,当下这念清清楚楚、明明白白的觉性就不存在了,有能见、所见,第一念、第二念、第三念,就生出三个微细的烦恼出来,这就属于众生境界了。
例如看到前面这个茶杯,保持知道茶杯这个心就好了,只保持这个知、只有这个知;不仅是茶杯,我们看到外面任何境界,就是保持这个知、这个绝对的知,能够悟到这个道理,就是《楞严经》所讲的「知见无见」,这个就是无念。真如就是无念,无杂念、无妄念,但是清清楚楚、明明白白这个觉性还是要存在,修成功了,证到菩提涅槃,这当中就产生「常、乐、我、净」四种功德。这里的「我」,也就是释迦牟尼佛所说「天上天下,唯我独尊」的「我」,这个「我」就是不生不灭的这念心,不生不灭的这个「真我」最尊、最贵,假使这念心不存在,那是谁在成道?谁在证涅槃?谁在入涅槃?所以是唯「我」独尊,要悟到这念心,才能真正明白这些道理,这是一个很实际的修证、体认。
(一)理即无念:
《起信论》就告诉我们每个人都有无念这个心、这个觉性,这个就是真如、就是实相,修行就是要了解这些道理。
所谓「一心开二门」,「一心」是指我们当下这个心,「开二门」一个是心生灭门、一个是心真如门。迷失了这念心,真如起妄,背觉合尘,真如就变成生灭心了;相反地,这念心背尘合觉,就归于不生不灭心。一个是染,一个是净,都是这念心迷悟的差别,正如佛经云:「迷即众生,觉即菩提。」众生的心迷失了,就属于生灭;觉悟这个心,就是不生不灭。这念心在迷就是众生,觉悟了就是菩提。不论生灭与不生不灭,同样都是真如所显之理,归纳其中的差异,就是觉与不觉。
佛法经常讲真如体性「随缘不变,不变随缘」,真如有两种作用,一种是「随缘不变」,随着十法界,不管是佛、菩萨、缘觉、声闻、人、天、地狱、畜生、饿鬼、修罗,都在真如当中。真如是本具的,只是随着外面种种因缘不同,显种种假名、假相、假有,而真如自性始终存在,所以是随缘不变。「不变随缘」,就是指真如随着外面种种因缘,而有种种作用,一种是染,一种是净。所以一心开二门,一个是心真如门,真如就是不生不灭,另一个是心生灭门,生灭与不生不灭同样都是这念心性。明白这个道理,就知道这个觉性,不论如来佛、菩萨、声闻、众生,乃至蜎飞蠕动、地狱、畜生、饿鬼统统都有。
《起信论》所讲的道理,就是要显出真如之体,使我们明白人人都有佛性,都有真如,都有无念、无住、无为这念心,没有哪个没有,这就是理。理上来讲,如同天台宗所讲的「理即佛」,在理上每个人都具足佛性,都具足无念真心,没有哪一个没有,无念就是佛,在《起信论》这个地方就称为「理即无念」。
(二)名字无念:
理上虽然人人都有佛性,但要有因缘听闻到佛法才能知道,如果没有因缘,连名字都不知道。就名字、名称上而言,知妄念本空、体即真如,每个人都能做到无念,自己要有这个信心,相信我们每个人都确确实实有无念这个心、有这个佛性存在,就称为「名字即佛」、「名字无念」。我们现在正是具足善因、善缘、出世缘,能听经闻法、能结夏,现在又讲《起信论》,知道这些道理,就是「名字无念」,这是很大的福报。
(三)观行无念:
相信人人都有佛性存在,只是一个信,有了信心之后马上要起观行,知道这条路,就不会再到外面东找西找,就要开始用功了,行住坐卧、动静闲忙,时时刻刻觉察、觉照,当下这念心是善念、恶念,还是妄念?是恶念就把它照住、断除,是善念就安住善念、安住不动的这念心,经常这样用功,外面的色、声、香、味、触,这些尘劳境界、虚妄不实的境界,就慢慢远离了。这样用功、起观行,修行这条心路就找到了,找到这条路,就找到一个入处,就可以入门了。
从经论上来讲,找到入处就是「观行即佛」,又称为「观行无念」,用观行的方法,觉察、觉照这念心。「察」,觉察妄念;「照」,把妄想照破。用这个工夫,达到无念的境界,这就是「观行无念」。修行,对于自己是在什么境界,应该要知道,了解《大乘起信论》的道理,修行就能找到路头、入处,由此就能趣向实相的境界。
(四)相似无念:
由于不断起观行用功,渐渐地观行得力、工夫上路,粗的妄想减少了,眼耳鼻舌身意六根慢慢地清净,这时候便有身心清凉的感觉,一坐下来可能就有一支好香了。这个好香只是给我们一个甜头,还不是真正的好香,这个就称为相似境界。什么是相似?就是与佛的心境、无念的境界相似,但还没有到达真正的无念。
透过「六即佛」的解释就能了解,想要成道、证到如来佛的境界,达到《起信论》所讲的实相、真如、无念,就要先相信这个理。理相信了,就要以名字为宗,认识了名字,用功起观行,观行有了工夫了,就会感觉身心轻安、平静;这样还没有到家,还差很远,但已经在这条路上了。眼耳鼻舌身意六根清净了,粗念脱落,就好像一朵白莲花,六根、六尘感觉到很清净,我们的身心感觉很舒适,这就是佛法里所讲的轻安境界,就如同坐在莲花台上的人,这个相似境界,称为「相似无念」,在六即佛中称之为「相似即佛」;佛就是觉悟的意思,所以也可称为「相似觉」。
这时虽然进入相似的境界,但还不是真正成道、证果;有些修行人到了这个境界,就有一些感应、感受,知道一些吉凶祸福的事情。没有研究经教的人,在这个境界上,可能就会得少为足,认为已经到家了,以为我现在看到什么、我现在得到什么,或者我已经成道、证果了……有了这些现象,就容易产生邪见。明明是在凡夫位,却说自己已经成无上道,所谓「未得谓得,未证言证」,没有得道,说已经得道;还没有证到这个境界,说已经证到这个境界了,就佛法而言就是犯大妄语,这样就招过失了。了解这些道理就知道,必须听经闻法、研究经教,才能明白自己现在到哪一个境界、哪一个证位,才不会以凡滥圣。要遵循佛法的轨则来修道,返照自心,漏尽烦恼,保持觉性,就能百尺竿头再进步,这才是正道。
(五)分证无念:
到达相似境界以后,还是用一样的方法,没有别的方法,继续再用功、再修行,慢慢地豁破无明细念。无明有枝末无明、根本无明。因根本无明而起的三细六麤烦恼,就称为枝末无明;根本无明又称为无始无明,是比较微细的烦恼,由无始之际,一念不觉,而生一切诸惑烦恼,障蔽中道实相之理,断尽即成佛。修行先破枝末无明,枝末无明破了以后,再破根本无明。我们的观行得力,妄想自然慢慢减少,到这个程度,把细微的无明烦恼破除,就能与真如法身相应,是名「分证无念」,亦名「随分觉」。随顺着这个觉性,来分证佛性,所谓「烦恼分分断,真如分分现」,要发长远心,急也急不得,但只要继续用功,一定是成道有分,这样来用功豁破无明,破除微细的烦恼,就能与真如法身相应。真如就是真实不虚的这念心、如如不动的这念心,竟像一面镜子,没有尘垢;竟像一潭止水,没有波浪。到这个程度,并不是真正没有一点波浪、没有一点尘垢了,古人所谓:「风停波尚涌,理现念犹侵」,外面的境界风息灭掉了,我们心当中还是有细微的念头,细微的波浪、尘垢;「理现」,这个真如法身之理,清净之理、不动之理,慢慢地现前了,此时已经与真如法身相应了,可是还有细微的念头在这个地方生灭。相应就是相感应,等于念佛「一念相应一念佛,念念相应念念佛」,跟真如法身相应,就是跟阿弥陀佛的法身、如来的法身、真如法身相应。
实相就是法身,不要一提到法身,又想成另外有一个法身去了;除了这念心,没有另外一个法身存在。这念菩提心、觉悟心、真空心、不动心是本具的,解了这些名相,依这些名相来返照、修行,就称为观行,观行得力了,六根清净,相似境界现前了,这时还要继续再用功。一分一分来觉悟,烦恼分分断,真如本性分分现、分分证,称之为「分证无念」,也可称为「随分觉」,又称为「分证觉」。
(六)究竟无念:
继续用功,还是用这个观行,没有别的,就是一念到底,念念分明,也就是禅宗祖师所说:「站得住,站得长」。「站得住」,就是有一个安身立命的地方了,有一个空间可以站得住了。众生还没有明白这念心,不知道这个道理,连方向都摸不清楚,哪里还能站得住?初初开始只能用方便法门,透过念佛、诵经……把心靠在法上面,运用这些方便站得住;一旦没有法的依靠,不念佛、不诵经、不靠在法上了,这个心就茫茫然,无所归从,心当中空空洞洞的,不知道东西南北,不知道该怎么修了。如果悟到这个心,我们一定知道怎么用功,从开始一直到分证,这个心始终都存在;从开始到最后,还是这个心,没有两个,这个就是站得住。
「站得长」,就是时间上的问题了,继续不断地用功,「若观至无明细念净尽,始本不二,复归真如心源,便是究竟无念,亦名圆满觉」,到最后就连无始无明,也就是最初起无明的那念心,都清净了,就是「始本不二」。「始」就是始觉,「本」就是本觉。我们能观这个心,能觉察、觉照这个心,就是「始」。慢慢地把烦恼漏尽,真正的本心本性现前,完全像一面镜子、一潭止水,这个时候才知道,能观这个心和所观这个理,统统是一个,这个时候也没有证,也没有得,因为一切都是本具的。
修行在没有到家之前,说有能证、所证,都还是有所得,这些都是方便,因应方便而讲初果、二果、三果、四果、初地、二地、三地、四地、三贤十地……这些都是修道还在半路上所说的话。如同过去有学人问马祖道一禅师:「和尚为什么说即心即佛?」马祖大师说:「为止小儿啼」。为了接引大众,施设种种方便,大众证到初果、二果……证到初地菩萨、二地菩萨了,感觉很欢喜、很安定,这些都是在如来心路上所设的化城,让行者休息休息、方便方便。因为修道这条路很长远,如果不开这些方便,可能会觉得圣道日遥,便容易退失菩提心、退失道心;有这些方便,觉得有所得,就能信心十足,休息休息继续再用功,这样始终步步都是光明。如果从究竟来讲就是无得无失,因果一如、体用一如、内外一如,这些都是讲「始本一如」的道理,始觉和本觉不二,本来就是一个,复归真如心源,便是「究竟无念」,亦名「圆满觉」。
《大乘起信论》所讲的无念和六即佛,是一样的道理。理即无念、名字无念、观行无念、相似无念、分证无念、究竟无念,这些层次我们应该都要了解。从理即无念来看,一切众生都有这念佛性,没有哪个没有;既然一切众生都有佛性,就应该知道一切众生都能达到无念的境界,那就不能藐视、轻视大众,乃至畜生、虫子,我们都不要随便轻视。每个人都有无念这个心、都有佛性,过去的佛菩萨已经成道、圆满菩提,达到究竟无念了,我们要尊重;众生虽然不知道修行,但佛性本具,我们也一样要尊重,尊重大众、同时也要尊重自己、肯定自己,现在虽然还没有达到分证即佛,但只要能够起观行,最低限度可以达到观行无念的境界,有了观行无念,继续用功,就一定会有相似的境界。我们打坐的时候,坐到一支好香,就有了希望,就有了信心,证明自己所用的工夫、方向没有走错,已经找到这条路了;找到这条路,还要继续走,步步为营,就是步步光明。由观行到相似,由相似无念达到分证无念,就入菩萨位了,由祖师位入菩萨位,只是时间上的问题,到最后一定可以到达究竟觉。
这念佛性「在圣不增,在凡不减」,已经成佛了,佛的这念心和大众听法这念心相比,并没有增加一丝一毫;虽然现在还在观行无念,可是这个佛性,和十方诸佛比起来,并没有减少一丝一毫。明白这些道理了,就不会自卑,因为每个人都有佛性,我也有、你也有、大家都有,还自卑什么?便会信心十足,绝对不会垂头丧气、不会起烦恼、也不会去心外求法,心自然而然就定下来了。
我们知道了本具佛性、本具无念,了解悟有这六个层次,就不会以凡滥圣,产生邪见、我慢;另一方面,知道了人人都有佛性,一切都是现成的,也不会望洋兴叹,在修行这条道路上,绝对不会自卑,不会退失菩提心。每个人都有一座宝山,自己就坐在宝山当中,还在哭穷做什么?应该要赶快去取宝,这样就绝对不会成为一个穷小子。也不会以凡滥圣而生过失,明明还在观行无念,却说自己是在相似无念;自己在相似无念中,却说已经证道了;或是只证到一点点,却说自己已经证到究竟了。
前面讲释名,就是解释《大乘起信论》这个论题名称,论题这个「大」是指法体。所谓辨体,就是要显出这念心的体性,明白人人都有这个心之体,没有哪个没有。明宗,体当中有宗,「宗」就是宗趣,我们有宗旨、宗趣,就有了目标;了解一切众生都有佛性,就要「上求佛道,下化众生」,有了这个宗趣,就明白要达到究竟的目标,这当中有哪些过程,我们依据这些过程、道理来用功修行,自然而然就会到家。知道了这部论的宗趣,第四个就要讲「论用」。(待续)
宗和用是连带的,用就是它的力用、作用。每一件事情都有它的力用,每一个法都有它的功用,我们也要知道这部论、这个法的作用是在哪里。《大乘起信论》中提到:「为欲令众生,除疑舍邪执,起大乘正信,佛种不断故」,为了让所有众生,破除疑惑、破除邪知邪见、舍去执着,就是这部论的作用。
既然众生都有佛性、都有真如、都具足实相,都有能证到真如法性的这念心。我们进一步要知道该如何证得?如同之前讲的,一方面是起观行,觉察、觉照这念心;另一方面是要破执着。执着分为我执、法执两个方面,一切执着,都是由于知见上的执着所产生,凡夫有凡夫的知见,圣者有圣者的知见,凡夫有我执,二乘有法执,所以佛经里面讲,要转凡成圣就要破执。这部论的功用,就是用来破除我执和法执。
所谓除疑,一个是除去众生的疑,一个是除去二乘的疑。除去贪瞋痴慢疑邪见,这是除去众生的疑。凡夫始终在疑当中,疑什么?譬如我们现在讲佛法僧三宝,便疑惑是不是真有佛存在?真有六道轮回?真有天上?对于佛法所讲初果、二果、三果、四果,怀疑是不是真的?这就是疑。在佛住世的时候,众生就没有这种疑,因为真正看到佛、看到圣者、看到菩萨,自然就不会疑了。乃至于在佛住世的时候,仗着佛的威德,人道众生也可以到天上去、到地狱去。现在佛不住世了,这些境界、这些因缘都没有了,因此就产生疑,对于佛的感应、神通都有疑问,怀疑这些境界到底是不是真的。乃至于听到人人都能成道、都能成佛,自己还不相信自己,认为我是一个薄地凡夫,怎么可以成圣?成贤?对自己一点点信心都没有,这就是疑,疑心生暗鬼。
二乘疑什么呢?疑佛的境界,这个不可说、不可说、不思议境界。例如在《法华经》中,有部分小乘修行者得少为足,听到佛讲「一佛乘」的道理,因罪根深重及增上慢,便起疑,于是就离席了。
我们听闻《大乘起信论》这个法门,对于人人都有佛性、都有无念这个心、都具足真如,对这些道理都明白了,自然就没有疑惑了。所以《大乘起信论》的力用、作用,一方面是度凡夫,一方面是度二乘。使凡夫众生没有生起信心的,听到这个道理,能够对于大乘产生信心,由凡入圣;小乘行者,对大乘、顿教法门没有生起信心的,听到这个道理,能回小向大。这就是《大乘起信论》的殊胜力用。
每一部经都有它的力用,这部论的作用是除去疑惑、破除执着。因为众生有我执;二乘圣者至贤位菩萨有法执,破除这两种执着,正信这个真如自性,破执显正,就能趣入实相、趣入真如法界。(待续)
判教,就是分析这部经的内容,是属于哪个时期的教法?哪一个道理?释迦牟尼佛说法四十九年,谈经三百余会,天台宗将佛所说的教法,归纳为五个时期,华严时、阿含时、方等时、般若时、法华涅槃时,称之为五时说教,这五时说教,依方法、依教法,又可分为:顿、渐、秘密、不定——「化仪四教」,藏、通、别、圆——「化法四教」,加起来共有八种,称之为五时八教。
《大乘起信论》是释迦牟尼佛灭后六百年,马鸣菩萨所造的论,虽然这五个时期都说不上,但这部论是如来悬记而作,在《摩诃摩耶经》中就提到佛说「马鸣善说法要」,所以我们也可以根据这部论的思想,用天台判教来判析。依据天台判教,凡是大乘经论,不属于华严时、阿含时、般若时、法华涅槃时者,就统统判为「方等」,所以这部论就以「大乘方等」为教相。
依天台宗对教法的判析,有「藏、通、别、圆」化法四教;据华严判教就是「小、始、终、顿、圆」五教。《大乘起信论》所讲的道理就属于圆顿之教,所以依天台判教就归纳到「圆教」。为什么是圆教?因为《大乘起信论》里面所说的道理,最重要的就是「一心开二门」;由当下这念不生不灭心,开出二门,一是真如门,一是生灭门;不论是真如门或生灭门,都不离当下这念心。
随着外面的十法界,一切染净诸法,生生灭灭,虽然表面上有生、有灭,可是始终不离当下这念心、这念不生不灭的真如门,称之为「随缘不变」。这念心不但随缘不变,不变当中也可以随缘,真如不变,在圣不增在凡不减,由此真如又可开出「生灭门」,例如落入畜生道这是一个生灭,落入饿鬼道这也是一个生灭,落入地狱道、人道、天道都属于生灭……虽然是生灭,可是人人都有佛性,这个真如自性始终是存在;虽然始终存在,又能随着种种因缘,显出种种的法相,千差万别、森罗万象;虽然是千差万别、森罗万象,可是始终都还是在真如当中。
明白这个道理,就知道这二门始终不离这念心,事即理,理即事,这一念心当中具足万法,万法又不离开这一念心,不杂不乱;虽然不杂不乱、分分明明,这当中又是千差万别、森罗万象,所以事当中有理,理当中有事,事理一如,由此来看,实在是圆融无碍,所以称它为「圆顿法门」。
再进一步观察,真如当中能显出真谛、俗谛、中谛三种道理出来。真如门中空义,即真谛也。生灭门中觉不觉义,即俗谛也。真如门中不空义,即中谛也。
一、真谛:真如门中空义,即真谛也。
真如就是真空,具足空性的道理。看看我们当下这念心,能听、能说的这念心,是谁在听法?谁在说法?能够找得到吗?找也找不到、也没有一个形相,这就是空。诸法缘起,一切诸法都是因缘和合,把物质分析到最后,也是属于空。人有精神、有物质;有心法、有色法。色法,我们的色身是地、水、火、风四大假合,四大假合就是缘起,没有自性、了不可得,分析起来就是空。外境也是四大假合所组成,地归地、水归水、火归火、风归风,一切法统统都是假名、假相、假有,体性也是空。就心法而言,我们的心有受、想、行、识,这四个心理状态,分析起来也是虚妄不实、也是空。
色法、心法,都是由真如所现,色法、心法都是空,就证明真如是空义,这个空就是真谛。明白这些道理就了解,不论有情、无情,内外世界,森罗万象都是真空。《金刚经》云:「凡所有相,皆是虚妄。」万法虽然是虚妄,但还有一个一合相存在,一合相是无形无相的本体,就是真如,一念不生,内外一如,内外统统变成一个,统统销归自性,统统是实相,山河大地、日月星辰,过去、现在、未来……就是一个大总相、大总体,也就是《金刚经》所讲的「一合相」。《心经》中提到「照见五蕴皆空」,这里还有一个能照的心,这个能照的心也是真如所现,就证明所有一切法是空义,因为一切法都是真如实相所显现,没有真如就没有一切万法,这是真谛。
二、俗谛:生灭门中觉不觉义,即俗谛也。
再进一步去观察,虽然外境这些千差万别的相状,都是缘起性空,可是这一切现象还是「有」,只是这个「有」是假有。假有分成觉与不觉,如果是不觉,这些假有就是秽土,觉悟之后,这些假有就是净土;净土、秽土都是假相、假有,这就属于俗谛。这些俗谛从什么地方来?也是真如所显现出来的,我们所见、所闻、所接触,乃至所作所为、种种动作,这些森罗万象,都是真如所显现,没有真如就没有森罗万象,从这个角度来看,真如就具足一切假有,这是俗谛。
以我们在道场中来看,结夏是假有,建道场是假有,讲经、听经也是假有,如果没有这些假有为方便,我们也没有办法成就真空、返本还源,归入真如自性。所以真如当中有空义,还有俗谛假有的道理。
真空中不妨碍假有,无论世间、出世间都不能离开俗谛。日常生活,衣食住行、行住坐卧、穿衣吃饭、待人接物、名利财色……这世界所有一切相,统统都是假有。出世法也是如此,讲经说法、普度众生、建设道场、诵经、持咒、念佛、打坐、参禅、开种种方便……这些也都属于假有;所以要成就一切诸法,建立一切诸法,都不能离开这个假有,这个就是俗谛。我们修行就是要借假修真,《金刚经》云:「以无我无人无众生无寿者,修一切善法,即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。」要成就道业,就要修一切善法、不执着一切善法;不执着不是不要俗谛,而是在俗谛中,不执着俗谛,即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。
三、中道第一义谛:真如门中不空义,即中谛也。
第三个,真如当中还有中道第一义谛。为什么有中道第一义谛?我们思惟空的道理、入到空当中是这念心;日常生活中种种运作:建道场、早晚课诵、普度众生、开种种方便……也离不开这念心。这念心能显出真空,又能显出假有,这念心不落空、有两边,不住空,也不住假有,当下就是中道、就是实相,这就是中谛之理。要依于真如这念心,才能真正归于实相、中道了义,才是无上菩提妙明真心,所以说真如当中又能显出中谛之理。
真如门、生灭门,此二门都不离这念心,所有一切现象,无论是世间法、出世间法,都不离开这念心性,不离空、假、中这三种道理。一切法都是空性、都是假有、都是中道。观假有,一假一切假,所有十方世界都是假有;虽然是假有,这个假有也是真空当中所生,都不离我们这念心,即假、即空、即中,所以假有当中具有真空、具有实相。观真空也是如此,真空当中能生万法,所谓「色即是空,空即是色」,明白此理,空中也不离假有,所以空当中又是假有。虽然是假有、是真空,也不离我们这念心,所以一即三,三即一,最后统统归于自性,归于中道了义。
从这个角度来看,一即一切,「一」就是指我们当下这念真心、真如心,过去、现在、未来,真谛、俗谛、中谛都在这一心中,一心即包含一切。天台宗讲一心三观、次第三观,都是在讲这念心。《大乘起信论》所说的「大乘」,也是讲这念心。所谓「一乘任运万德庄严者,诸佛之法界也」。《法华经》讲三乘,最后也是归于一乘,故经云:「唯有一乘法,无二亦无三」,没有二乘、也没有三乘,二乘、三乘都只是方便,一切法统统归到当下这念心、归于「一佛乘」,诸位听法这念心,寂然不动、清楚明白,就是一佛乘,不管看到什么、听到什么,就是不理它,一念到底,就是这一念心,站得住,站得长,这是佛法当中最高的境界,称之为真如,也称为中道、称为实相。
我们这念心圆融无碍,具足真谛、俗谛、中谛。所以修行要明这念心;要明这念心,先要悟这念心;悟了这念心,要用功返照,才能明这念心;明了这念心,还要究竟这念心;究竟了这念心,还要运用这念心,将这念心运用到俗谛、中谛、真谛。
「一乘任运」,「一乘」就是指我们当下这念心,大众听法这个心。悟了这念心还不算,还要「任」,任就是保任,任持自性、任运无碍,时时刻刻站得住、站得长;要清楚、明白、作主,不要染污,就是保任。保任了以后还要「运」,运就是运载、运用,把这念心运到假有上,穿衣吃饭、行住坐卧,乃至于讲经、弘法、办道场、度众生……修一切善无善不修,断一切恶无恶不断;度一切众生无众生不度,这个就是运到假有了。运到假有,如果执着有能度之人、所度的众生,以及所说的法,这还是有所执着,还是不得解脱。所以进一步要观一切假有,如梦如幻、如泡如影,当体即空。诸法的体性就是空,不是等到灭了、等到分析了以后才知道空,也不是另外再去找一个空,而是「色即是空,空即是色」,色空不二,悟到这个道理了,当下就是空,要有这种智慧。
《起信论》所讲就是「色即是空,空即是色」,色空不二,当体即空的道理。什么叫当体?譬如我们这个身体是四大所成,当体地水火风就是空,不要等到地水火风坏掉了,才知道空;我们的心有受想行识四种心理状态,当体受想行识就是空,不要等到念头生灭了才知道是空。
《起信论》所讲的道理很圆融,这念心随缘不变,不变随缘,一心具足一切法,真空、假有、中道,都不离这念心,这是用「次第三观」的方式来说明。如果用「一心三观」,又显得更微妙了,当下这念心、这个真如心,具足假有、真空、中道,一中一切中,一假一切假,一法具足一切法,一切法不离一法,虽然不离一法,每一个法都不相冲突、不相妨碍,归于这一心,这个就是微妙之教,这就是圆顿教法。了解以后,就知道《大乘起信论》的道理,是无上乘的法门、是实相的法门,对这个法门就更有信心,今生听了这个法,都是无上的福报。
前面我们用五重玄义来释题,今天讲到判教,就把《起信论》中的道理、内涵,做一个彻底的了解。对于《大乘起信论》,我们不但要知道它的题名的意义,还要知道这部论的体性;不但要知道体性,还要知道这部论的宗趣;不但要知道它的宗趣,还要知道它的力用;最后还要知道,这部论是属于藏、通、别、圆哪个教?
《大乘起信论》的「释名」就是以「法」立名,也可以说是以「法喻」立名。「辨体」,就是以真如为体。「明宗」,就是以上成佛道,下化众生为宗趣,以无念、真如为宗。「论用」,就是以去疑破执为用。「判教」,就是圆顿之教。这当中的细节,大众要去详细地复习。向下文长,复待来日!
归命尽十方,最胜业遍知,色无碍自在,救世大悲者。
及彼身体相,法性真如海,无量功德藏,如实修行等。
为欲令众生,除疑舍邪执,起大乘正信,佛种不断故。
《大乘起信论》中,这一段是皈敬三宝,祈请三宝慈光加被。每一部经、论,通常都可分成三段:序分、正宗分、流通分。这部论也可以分成三段,「归命尽十方……佛种不断故」这一段归敬序是「序分」,从「论曰:有法能起摩诃衍信根……是故众生应勤修学」为「正宗分」,论文最后一段偈语便是「流通分」。
「归命尽十方,最胜业遍知,色无碍自在,救世大悲者。及彼身体相,法性真如海,无量功德藏,如实修行等。为欲令众生,除疑舍邪执,起大乘正信,佛种不断故。」这段序分又可分为三段来解释。第一段「归命尽十方」,皈依十方佛法僧三宝,这是总皈依。
第二段:「最胜业遍知,色无碍自在,救世大悲者」,这是别皈依佛宝,针对皈依佛宝来个别解释;「及彼身体相,法性真如海」,这是别皈依法宝;「无量功德藏,如实修行等」,这是别皈依僧宝。
第三段「为欲令众生,除疑舍邪执,起大乘正信,佛种不断故」,这一段是讲述马鸣大士造这部论的目的有三种意义:一是「除疑」,二是「舍邪执」,三是为令凡夫、二乘、权教菩萨「起大乘正信,佛种不断故」,除疑、舍邪执后,就知道每个人都有佛性,明白此理,起大乘正信,就能令佛种不断。
「归命尽十方」,「十方」是指东、西、南、北、上、下、东南、西南、东北、西北,加起来就是十方。从整体、从事相上来讲,就是指十方佛、法、僧三宝;在理上来讲,就是我们现前这一念心,师父说法,大众听法这念心,竖穷三际,横遍十方。
所谓「归命」,有二个意义:第一个意义,是将我们的性命,很虔诚、很恭敬地归向三宝,表示信赖之极,连性命都交托于三宝。第二个意义,「归」就是把这念心收回来,归于一心自性真如。皈依三宝,可分成事上和理上来讲;事上的皈依,就是皈依外在的三宝;理上的皈依,是把我们这个心收回来,皈依自性三宝。十方佛、法、僧三宝是所皈依之境,透过外在的三宝,使我们这念心有所归向,来启发我们的自性三宝,把这念心收回来,归投自性真如,这是很重要的观念。
「最胜业遍知,色无碍自在,救世大悲者」,这一段是别皈依佛宝。佛以一大事因缘,出现于世普度众生,释迦牟尼佛「三祇修福慧,百劫修相好」,经过三大阿僧祇劫修菩萨行,修福德、修智慧,成就六波罗蜜圆满,也圆满自己的福德智慧,所以称为「最胜」。「胜」就是殊胜。「业」有身业、口业、意业;只要有所造作,就有业。佛的一切功德都已经圆满,意业清净无所不照,具足无量无边的智慧;口业清净远离四种口过,能说种种微妙法门;身业清净、戒行清净,有无量无边的神通自在,所以是「最胜业」。「业」分为恶业、善业、不动业、净业。佛具足了善业、不动业、净业,这些都属于好的方面,所有一切功德、悲智愿行,无论是因、是果,都是最殊胜的;具足不可思议的智慧、功德、神通妙用;不但自己功德就成就了,而且能借着种种因缘来普度众生,使众生的善根增长,不退菩提,以清净口业、意业、身业,三轮度众,所以称为「最胜业」。
一切法离不开当下这念心,佛的口业清净,说法的音声和世间人不一样,世间人的声音,都是名利财色、是非人我;而佛说法是梵音声,因为心清净,所以音声清净,当中具足智慧、慈悲、禅定,有缘的众生,一听到佛说法就能明悟自心。过去释迦牟尼佛住世时,有的人是见佛得度的根机,因缘成熟了,听到佛讲:「善来比丘!」彼人即「袈裟着身,须发自落」,乃至就开悟了。因为佛意业清净、口业清净、身业清净,所以众生一看到佛,就能生欢喜心、生恭敬心,一听到佛说法的音声,身心清净,就能开悟、断烦恼,乃至于成道、证果。所谓「佛以一音演说法,众生随类各得解」,同样一句佛法由佛的音声说出来,不论是台湾人、大陆人、英国人……世界上所有人,不分种族,什么人都能听得懂;不但人人听得懂,六道一切众生也都听得懂,而且无远弗届,没有限量,所以称佛为「最胜业」。
有一次佛的弟子目连尊者,想要测验佛的音声到底能传多远?便运用神通,飞过无量的国家,依然都可以听到释迦牟尼佛说法的声音。最后飞得太远,迷失了方向,便停在一座大山旁,四下一看,不知自己身在何方,只见这个佛土的人,身形都很高大,他们的钵就像一座山,自己就像一只小虫子,正停在这个钵的上面。此世界的如来称为光明王佛,正在对弟子们说法,目连尊者停在钵上正在观望,光明王佛的弟子就问如来:「奇怪!哪里飞来一只虫,身着法服停在钵缘上?」如来就讲:「这不是什么虫子,这是释迦牟尼佛的弟子,为了要测验师父的音量,运用神通飞来这里,现在已经迷失了方向。」目连尊者不好意思,自己现在确实是迷失了方向,便请如来慈悲指示回去的方向。如来说:「你现在只要向释迦牟尼佛的方向稽首作礼,至心称念本师释迦牟尼佛,就可以回到原来的地方去。否则即使用你的神通,经历一劫,也回不去。」目连尊者这一念,果然一刹那就回去了。
除了梵音声的功德之外,佛的舌根还具有上味相,常得诸味中最上味。什么是上味相?我们一般人煮东西还要调味,酸甜苦辣要调得很适中,若是调得不好,太苦、太甜、太咸、太酸,吃到嘴里都很难吃。佛的舌根清净,具足一切功德,什么东西到如来的舌头上,都是最上好的味。这就证明佛的音声、愿行最殊胜,所以称为「最胜业」。
佛的意业清净,所谓「遍知」是赞叹佛的意业殊胜。过去、现在、未来,无所不知、无所不晓,所以如来是全知。凡夫外道是妄知、邪知、不是执断、就是执常,乃至于是不知;二乘着空,偏到一边去了,称之为「偏知」;菩萨不是邪知、不是偏知,而是契悟了中道实相,正在向菩提大道迈进,因为还没有究竟契悟,所以称之为「分知」。只有如来是俗谛、真谛、中道第一义谛三谛圆融;漏尽见思惑、尘沙惑、无明惑,当下这念心周遍一切,无论事、理;因、果;过去、现在、未来,所有一切因缘,无所不知,无所不晓,称为「正遍知」,所以佛的意业最殊胜。
「色无碍自在」,赞佛相好,身业殊胜。一般凡夫的色身处处都是障碍,而如来的色身地水火风四大清净,自在无碍。
例如佛住世时,舍卫城东边有位老太太,性情顽固刚直,舍卫城所有的人都来听释迦牟尼佛说法、受三皈,唯有这位老太太不来。佛很慈悲,是「救世大悲者」,你不来听佛法,佛就亲自去度化,这位老太太看到佛,就把脸朝后面转,佛就显神通,让后面也有佛;这位老太太看到后面有佛,又把脸转到左边,结果左边也有佛;转到右边,右边也有佛。看到东西南北都有释迦牟尼佛,老太太就用两只手掌把眼睛蒙起来,结果每根手指都出现一尊释迦牟尼佛。由此可知佛的色身,神通自在,远近无碍,无远弗届。
释迦牟尼佛涅槃时,佛的弟子把佛的色身放在金棺里面,大众都哭哭啼啼,伤心掉泪:「如来已经涅槃了,我们从此没有依靠了!」这时候,迦叶尊者从外地赶回来想要瞻礼佛陀,走到金棺旁,突然间佛从金棺中现出双足,迦叶尊者跟所有人天因此能够顶礼佛身。这是不是无碍?是不是自在呀?所以如来的色身自在无碍,不是一般人能想象的。
不只是如来,就是证到空性的罗汉圣者、菩萨也是一样。证到菩萨的果位,就是「一得三业净,二得一百八句圆,三得三种意生身,出入自在定」。菩萨「一得三业净」,身、口、意三业清净、得自在。「二得一百八句圆」,能讲一百零八句圆通自在的法,不着有、不着无,道理一说出来,就能使听的人得到利益,这就是菩萨的境界。「三得三种意生身,出入自在定」,这就是果位上得自在了,得了大禅定,就有感应、就有种种神通变化。菩萨都能有这种境界,更何况是如来?如来更是殊胜,所以「色无碍自在」,如来色身无碍,具足神通,不受山河大地的遮障,远近无碍;不受时间、空间的限制,称之为无碍、称之为自在。
除了身得自在,心也不受外面色声香味触法尘境所牵挂,所以心也得自在。世间人眼睛以色为食,耳根以声为食,舌根以味为食,身根以触为食,意根以法尘为食;看到外面有好看的,不看,眼睛就很难过;听到外面好的音声,不听,耳朵就很难过;外面有好吃的东西,吃不到,舌根就流口水;外面有好的境界就要去接触,不动,身根就很难过;意根就是想东想西、患得患失,不想,意根就很难过,这就是不得自在。众生是以饮食、睡眠为食,没有吃、没有睡就受不了。而如来所证是寂灭涅槃的境界,所谓「净极光通达,寂照含虚空」,时时刻刻以禅悦为食;而且如来六根清净,六根都能得自在,乃至色身变化自在,大化、小化、随类化,不但如此,还说法自在,事无碍、理无碍、事理无碍,这就是「色无碍自在」。
如来有三身:法身、报身、化身。法身是无始无终,尽虚空遍法界,都是如来的法身,我们现在就在如来的法身当中;众生自己也有法身,当下这念心性,也和如来的法身一样,尽虚空遍法界,无所不遍、无所不在,所以如来又在我们这念心当中,光光相照,是得自在。不但如此,如来来去自在,「如来者,无所从来,亦无所去,故名如来」、「如来者,乘如实道,来成正觉,故曰如来」,法身这念心性,无始无终,不去不来,像虚空一样广大,虚空没有去来之相,法尔如是,所以是自在。每个人都有法身,只是自己不知道,知道以后,也不是马上就能得自在,而是要继续发心修行,时时刻刻站得住、站得长,回光返照,漏尽见思惑、尘沙惑、无明惑,这样才能真正得到自在。
如来的报身在净土,专门度菩萨,释迦牟尼佛也有净土,称为华藏世界。如来报身是有始无终,现在开始修行就是始,将来的果报是成就如来的报身,所以有始无终。如来的化身,是因为度众生的心愿,所以成就千百亿化身。观世音菩萨有三十二应身,也是化身;释迦牟尼佛说法四十九年,谈经三百余会,这也是化身,应化到我们这个世界来度众生,度众生的因缘功德圆满,就离开了。如来已经三惑漏尽,所以能得自在:六根清净无染着,所以六根得自在;说法得自在、身量得自在、生死得自在,随自己的愿心来普度众生,弘扬佛法,所以是「无碍自在」。
「救世大悲者」,赞佛的口业殊胜,一音演说,随类各解。如来万德庄严,有十力、四无畏、十八不共法种种殊胜功德,事无碍、理无碍、事事无碍、事理无碍、大小无碍、远近无碍,神通自在没有障碍。悲愍众生,来到这个世界救人救世,为令众生离苦得乐。「世」,所谓三界,欲界、色界、无色界是众生依存的世间;过去世、现在世、未来世,则称三世。《法华经》云:「诸佛世尊唯以一大事因缘故,出现于世。」如来为一大事因缘,出现于这个世间;大事,就是指「生死大事」。如来的心量广大、心愿广大,不局限于现在,无论任何时间、空间,都不能限量,所以有大悲、大愿、大行、大智。「大悲」,就是大慈大悲,「无缘大慈,同体大悲」,这是佛菩萨的心境,众生则缺乏这种慈悲心。什么是无缘?什么是有缘?众生对于与自己有缘、有关系的人,才会去关心、照顾、救护;或者是父母、兄弟、夫妻等亲属之缘;或者是朋友、师生、属僚之缘,总之要有这些因缘。而佛菩萨心量广大,如来观众生如一子,世间一切众生,都跟自己有缘;所谓「无缘大慈」,不须要具足因缘,佛菩萨对众生没有分别,都会去救度,坏人使他变成好人,好人使他变成贤人,贤人变成圣人,圣者变成圣中之圣;就算众生堕落到地狱,如来也会到地狱去说法普度众生,这就是无缘大慈,同体大悲,平等无二。
如来在过去生中累劫修行,具足小乘戒定慧的功德,圆满大乘佛法的悲智愿行,具足大乘、小乘,无量的福德、智慧,无量的悲愿,所以称为「救世大悲者」。「最胜业遍知,色无碍自在,救世大悲者」,这三句就是别皈依佛宝。依此就知道,如来佛是果人,是果位上的圣者,具足有这些殊胜的功德。
「及彼身体相,法性真如海」,这两句就属于别皈依法宝。这里所讲的法,是大乘法、无上法。「及彼身体相」,这里的身即文身,相即章句,体即文体。法性真如为所诠的法宝,透过身体相,就是文字般若。文字本身虽非般若,但文字是诠解般若的方便,能生起般若,故称文字般若;依着文字般若来起观行,这是观照般若;由观照般若证到实相,就契入实相般若。从文字上来说,身体相是三藏十二部经,是能诠;从觉性上来讲,所诠的就是这念菩提心。由此可知,「及彼身体相」目的,就是要明白「法性真如海」。这个法一个是事上的法,一个是理上的法。事上的法:经藏、律藏、论藏这些都是法,进一步要由事上的法,契入理上的法,这念心具足一切万法,一切法不离自心,即是自性法宝,如此一切法无不是佛法;若是不明白理上的法,就算是听经闻法再多,也不了解佛法的真义。
「法性真如海」也就是我们当下这念心性,这个法性无量无边,就像海这么广大,没有边际、深不可测。小乘所讲的法性,是以真空为法性,又称为「偏空」;这里所说的「法性」是指中道实相,也就是《起信论》所讲的「一心开二门」,这念心具足真如门、生灭门,这二者都是法性;这念心就是法,是真空、是不生不灭法、是无为法,这念真如自性、菩提涅槃心,菩提觉法乐,涅槃寂静乐,都包括在「法性真如海」。
「无量功德藏,如实修行等」,这两句是别皈依僧宝。前面所讲的这些道理,如果没有去实践,虽然听闻到这么好的法,也等于没有听闻,所以接着要讲恭敬僧宝,也就是别皈依僧宝。「僧」,以外相上来讲包括有菩萨僧、声闻僧、缘觉僧、清净福田僧,这些僧宝都是「如实修行等」。就理上而言「无量功德藏」,就是我们当下这念心性,又称为如来藏心、大光明藏,这念心具足无量功德、无量智慧功德宝藏,想要实践、显发这个自性佛宝、自性法宝,就必须要「如实修行」,在日常生活、动静闲忙中,从事上、从理上,时时刻刻返照自心,觉察、觉照,最后达到能照所照一如。能照这念心是我们的自性佛宝,所照之理就是「法性真如海」,慢慢地相应了,清净心就具足「无量功德藏」。能观这念智慧心,就是自性佛宝;所观这个空性、这个菩提觉法乐,涅槃寂静乐,就是自性法宝;我们称性起修,用自性法宝来返照自心,能观这念心和所观这个理,一念相应,能所一如,本具清净心现前,这就是自性僧宝,这样就是「如实修行等」。
我们时时刻刻要保持能观、能觉察的这念心;如果这念觉性不存在,就会迷迷糊糊,不知东西南北。能观这念心,就是智慧心,能观之智就是佛智、觉悟之智。每个人都要有觉悟之智,这念心起了烦恼,马上就能分辨这是贪心、瞋心、还是痴心。如果是贪心,就分析看看自己贪什么,是贪吃、贪睡、还是贪色?如果是贪色的烦恼,例如忽然看到一位男性,觉得很庄严、健壮,马上起了贪爱,察觉到这念贪爱心,马上把心收回来,发一个惭愧心、检讨心、反省心,这就是能观之智。要有这个觉性,才有能观之智。觉察之后,进一步要把烦恼照破,用「九孔流不净」、「凡所有相,皆是虚妄」分析看看,时时刻刻用这些道理来分析、照破贪爱的烦恼。又例如男性看到女性长得很苗条,身材很好,讲话清脆,忽然一下动了贪爱的念头,动了念头,还不知觉察,还在这里打妄想:「很奇怪呀!我为什么会一直想这个人?可能是我和她有因缘……」妄想打久了,日有所思,夜有所梦,晚上作梦就梦到她,心想:「奇怪,为什么会作梦?可能是前世和我有因缘……」这样妄想一直打下去,就没完没了。这个能观之智不现前,如何能够断烦恼、转识成智?假使觉察到自己一念不觉,起了贪爱的烦恼:「糟糕了!我打妄想了!」一下就把心收回来,再观「九孔流不净,如厕虫乐粪」,人就好像是一个活动厕所一样,是个臭皮囊,里面充满大便、小便,都是臭粪,臭得要死,观察这个人没什么好可爱的,一下就把这个烦恼照破了。
如果是贪睡的烦恼,例如打坐的时候,昏沉很严重,觉察到昏沉,马上把念头提起来,把昏沉照破。假使一点觉悟心都没有,打坐时迷迷糊糊,打了昏沉还不知道,还以为自己入定了,这样子自性佛宝也没有了、自性法宝也没有了;没有自性佛宝、法宝,哪里还有自性僧宝?
能觉这念智慧心,就是自性佛宝,大众要了解,修行没有别的,就是要在这个地方来用功,觉察、觉照。例如忽然发现自己什么都提不起来,马上就知道自己懈怠了,念头已经沉下去了,立刻提起善念,想到六波罗蜜:布施、持戒、忍辱、精进、禅定、般若,想到普贤十大愿王,这念心马上就转到善念来了,念头一转,精进心又提起来了,这就是能观之智,这就是佛智、佛的智慧。
佛的智慧,是觉悟的智慧。要觉察、觉照、觉悟,以佛智照假、佛智照空、佛智照中来用功,让这个智慧心时时刻刻存在。照假,就是要建立一切法,修一切善,无善不修;断一切恶,无恶不断;度一切众生,无众生不度,这是以佛智建立假有。建立了假有,心执着假有也不对,进一步要知道这些法都是如梦如幻、如泡如影,当体即空,所以佛智又照空。照空之后,恐怕又落入空的境界,契悟不了真空;所以进一步要虚空粉碎,空也不执着,能观这念觉悟的心,安住在本具的觉性上,也就是「本觉」,这念心清清楚楚,了了分明,如如不动;站得住、站得长,这就是佛智照中。这样就是真正的「如实修行等」。
《大乘起信论》的目的,就是告诉我们这些道理,要我们在这个地方用功,这才是真正「如实修行等」,这样就能见到自性僧宝,真正是能所一如,法报化三身具足。能观之智,能照见一切诸法毕竟空寂,这就是我们本具不去不来、不出不入的清净法身佛;在返照的时候佛智照中、佛智照假、佛智照空,这念智慧心就成就圆满报身卢舍那佛;在日常生活中,起慈悲喜舍,大悲、大愿、大行,就称为千百亿化身佛,这些都是「如实修行等」。
这段偈颂,从总皈依三宝到别皈依三宝,最后皈依自心三宝,就能圆成佛道,这就是《起信论》所讲的事、理,由理到事,最后达到事理一如的境界,就是要生起这个大乘正信。
为欲令众生,除疑舍邪执,起大乘正信,佛种不断故。
这四句话就说明马鸣菩萨写这部论的目的,不是为名、不是为利,不是为了要膨胀自己、打知名度,或是要做百部论主……不是为了这些,完全是基于大慈悲心。「为欲令众生」,「欲」是想要的意思。作这部论的目的,就是为使一切众生,包括凡夫、外道、二乘、权教菩萨,「除疑舍邪执」:第一「除疑」,除去疑惑。第二「舍邪执」,舍去邪执邪见。
「除疑」,一般凡夫对因缘果报的道理不相信,这就是疑。认为人活在世界上就是要享乐,没有善恶因果的观念,怀疑因果的道理、怀疑圣贤的存在,认为哪里有什么圣、有什么贤?哪里有什么罗汉?哪里有天、人、阿修罗、畜生、饿鬼、地狱六道轮回?这些都是神道设教,是有智慧的人为了劝大家不要做坏事所说的道理;针对佛法的道理怀疑,或对人人都有佛性之理根本不相信,始终疑惑佛性究竟在哪里?所以要「除疑」。明白《大乘起信论》的道理,就能除去疑惑、不再怀疑。例如《起信论》讲「归命尽十方」,知道有十方佛法僧三宝,因此生起最大的恭敬心;相信佛法僧三宝不离当下这念心,人人都有这念心,理上人人都具足,还有什么怀疑?就一点怀疑都没有了。
理上虽然知道了,但还要在事上来修。接下来就举证释迦牟尼佛、过去无量诸佛为例,都已经证到「最胜业遍知,色无碍自在,救世大悲者。及彼身体相,法性真如海,无量功德藏,如实修行等」,释迦牟尼佛已经证到如来三身了,过去诸佛也确实证到这些境界了,还有什么怀疑呢?所以「除疑」,就是要除凡夫、外道、二乘、权教菩萨之疑。
除疑以后就能舍邪执,舍去过去的执着、先入为主的知见观念。邪执,就是非因计因、非果计果。不是证菩提的因,却说是证菩提的因;不是证涅槃的因,却说是证涅槃的因。凡是偏到一边,不是中道的道理,都属于邪执。即便是权教菩萨,执着但中的道理,与中道不相应也是邪执;二乘执着偏空为实有,也是邪执;凡夫、外道执断、执常,执着我们这个身体,而有我执、我所,这都是偏斜不正,都是邪执。
举例来讲,譬如有人从来没有信过宗教,忽然听到耶稣教讲,这个世界是上帝创造出来的,人也是上帝创造出来的,所有动物也是上帝创造出来给人吃的,觉得这个道理很好,便相信了,如此就执着到一边去了。又如古代道家的思想,认为世界最初是由气体形成,一个是清气、一个是浊气,清气上升为天,浊气下降为地,当中就有了万物;《周易》则以太极作为天地万物的根本,太极生一阴、一阳两仪之后,随着阴阳互相变化,接着便有四象、乃至八卦产生,八卦相重成为六十四卦,于是就有了天地、人类、万物产生的说法;一贯道认为我们这个世界上面是太极,太极上面是无极,无极上面还有一个无极老母、瑶池金母……我们觉得这些道理很好,执着这些道理为实有,相信了这个道理,就是邪执。
佛法有大乘、小乘。小乘讲诸法缘起,缘起性空,世界一切都是因缘和合,没有什么上帝创造,也没有瑶池金母,也没有太极、无极,一切法都是仗因托缘所生,相信此理就是小乘。大乘佛法则提到「三界唯心,万法唯识」,相信「三界唯心,万法唯识」就是大乘;相信中道实相就是无上乘。佛法的法门有深有浅,站在《大乘起信论》的角度来讲,所谓正信,就是知道、相信人人都有佛性、觉性,这个心性之体、这个体大,是我们的本心本性,不是因修而有,也不是因信才有,而是人人本具。明白这些道理了,能够坚住这些道理,前面什么耶稣教、道家、乃至一贯道的道理都不相信了,邪执一下就破除,就是「舍邪执」。这样「起大乘正信,佛种不断故」,这种信,正而非邪,不是偏到一边的邪信,周遍圆融而无碍,所以称之为「正信」。
信很重要,社会上无论任何宗教都是靠这个信。世间上有些人,对人生心灰意冷,觉得前途黯淡,对自己、他人、社会、国家都没有信心,对三宝也没有信心,不知道做什么好,活在世界上懵懵懂懂,迷迷糊糊,只有吃喝玩乐,这就是失去了正信、失去了信心。
佛经讲「信为道元功德母,长养一切诸善法」;国父讲:「吾心信其可行,则移山填海之难,终有成功之日;吾心信其不可行,则反掌折枝之易,亦无收效之期也。」吾心信其可行,则移山填海之难事都可以做得到;吾心信其不可行,则反掌折枝之易,也没办法办到,由此可知这个信确实很重要。信有正、有邪,世间上的人信财色名食睡、灯红酒绿、富贵名利,认为财愈多愈好,名愈大愈好,人生活在世界上就是名利财色,在社会上就是要多拥有一些财宝、权势、名利,完全不知道名利财色是一种堕落,对自己一点好处都没有。而外道不是执断,就是执常,认为人死了之后还是为人,就是「执常」;认为人死如灯灭,就是「执断」。凡夫俗子就是信这些,死了之后只有业障现前,随业流转,这些都不是正信。
「起大乘正信」,就是信一心开二门,这念心具足生灭门、真如门。相信人人都具有「无量功德藏」、「法性真如海」,佛性人人都有,理上人人都具足,没有哪个没有,这样就是产生「大乘正信」了。
信有深浅,初初开始修行学佛是初信,相信三宝有大神通、大感应,信仰佛、信仰观音菩萨,希望观音菩萨慈悲加被,令我们增福寿,这就是初信。其他的宗教也有初信,例如信土地公、信恩主公、信城隍,乃至信仰所有神明,为的是想要增福寿,这些都只是初初的信仰,而不是真正的正信。一般人会认为宗教不外乎劝人为善,信佛菩萨、信土地公、信恩主公……信什么都是一样,只要有信就好,这些观念都不是正信;为什么这些不是正信?譬如信观世音菩萨、信土地公,警察为了要抓到小偷,就到观世音菩萨、土地公那里去拜拜:「保庇我赶快把小偷抓到」;但小偷也去拜观世音菩萨、拜土地公:「观世音菩萨、土地公,请你慈悲保庇,不要让警察抓到我。」拜观音菩萨、拜土地公,是为了自己求好处,这些都不是正信,只是初信。初信只知道事,而不知理;只知其然,不知其所以然,所以信心经不起考验。
慢慢了解佛法,就知道我们信仰佛法僧三宝,并非只为了求增福寿、消灾免难。信仰观世音菩萨,就要进一步了解慈心是观音,观音菩萨具足大慈悲心,我们也应该学习观音菩萨,要有慈悲心。信仰土地公,要知道土地公是福德正神,自己没有福德,土地公也没办法保护你。受了五戒──不杀生、不偷盗、不邪淫、不妄语、不饮酒,修了善法就有福德,每持一条戒就有五位善神守护,我们不用求土地公,土地公自然也会来保护。假使没有福德,还杀鸡、杀猪来祈求,乃至做种种供养,土地公就会给你增福寿吗?如果他给你增福寿,那就不是土地公了,为什么?土地公是福德正神,假使他吃了你一餐、得了你的好处才来帮你,就等于是贪官了,那就变成邪神了。明白土地公是福德正神,想要土地公保护自己,就要受五戒,从因上去努力,去修福德;想要观音菩萨保护自己,就要向观音菩萨学习,要有大慈悲心;妈祖是个孝女,想要得到妈祖保护,就要知道尽孝。这样就由初信慢慢变成正信了。
再继续不断地努力,了解到原来所有佛菩萨,乃至土地公为什么会灵?是因为「人有诚心,佛有感应」,一切法都是因缘和合,一切法不离当下这念心,心诚则灵,心不诚就不灵。一切法都是仗因托缘,因缘和合就能产生感应,相信人人都有佛性,佛力、法力、自性功德力不可思议,这就是「大乘正信」,这样来用功就有菩提心。
所谓「修行不发菩提心,犹如耕田不下种」,发起菩提心就是菩提种子、就是佛种。什么是菩提种子?《华严经》讲:「不起凡夫染污心,必成寂静菩提果。」凡夫心只要不染污,烦恼即菩提,清净心就是菩提心,当下这念心,上与十方诸佛同一鼻孔出气,下与六道众生同一悲仰,始终是心佛众生三无差别,相信这个道理,时时刻刻检讨反省,保任此心,这样就真正是「佛种不断」。
佛呵斥二乘行者是焦芽败种,是因为二乘虽然已经出三界、了生死,但还没有契悟到中道实相,没有发起菩提心、没有契悟到菩提种子;相较于佛还是有差别、尚未到达究竟,只证到空性,偏到一边去了,所以称为偏空涅槃。偏空涅槃是佛开的方便,经典中把它譬喻为「化城」、是幻化不实的境界,二乘圣者在那个地方暂时休息、休息,进一步还是要回小向大,要发菩提心、发大愿,修菩萨乘,才能真正契入无上大涅槃、中道实相。
这一段就是说明马鸣大士造《大乘起信论》,是「为欲令众生,除疑舍邪执,起大乘正信,佛种不断故」,目的就是在这里。这个目的为什么不在论的最前面,直截了当、开门见山就讲,前面还讲这么多皈敬三宝的道理做什么?目的就是告诉我们佛法有事、有理,除了外面的三宝,还有自性三宝;依外面的三宝熏习我们的身口意三业,引导我们见到自性三宝,由事到理,事理一如,是没有障碍的。
佛法当中,每个法门都有四个道理,称为「四悉檀」,无论是经、是论,乃至做任何法事,都应该具足这四个条件。「悉」是周遍的意思,尽虚空遍法界,无所不遍。「檀」就是檀那、檀越,也就是布施,檀波罗蜜就是布施度。「悉檀」就是周遍一切、最大的布施。「四悉檀」就是四个大布施。讲经也好、做法会也好,都要具足这四个道理,乃至任何佛事都是如此;每一个人的根机不同,所得的利益深浅不一样,不论是上根、中根、下根、钝根都能得到利益,就是所谓的「四悉檀」。作论、作一切法,都要本着这四个大原则来建立。《大乘起信论》前面「归命尽十方」是总皈依,下面是别皈依,都具足这四种道理,能够使众生得到利益。
一、世界悉檀:遵古仪式,令人相信故,即世界悉檀欢喜益。
《起信论》前面皈敬三宝,是遵古仪式,能令所有人都有信心,皆大欢喜。例如举办一场法会,不论是来听经闻法、参加活动,乃至看到场地这么庄严,所有人都能心生欢喜;又或者听闻「人人都有佛性」的道理,知道自己也可以成佛,所有人皆因此生起信心,皆大欢喜,这个就是「世界悉檀欢喜益」。
二、为人悉檀:开首皈敬三宝,令诸众生增长善根,即为人悉檀生善益。
《起信论》前面提到皈敬三宝,听到佛法僧有这么大的功德智慧;听到如来具足三身,无缘大慈,同体大悲,有这么大的慈悲心,一听到这个法,马上具足恭敬心,不仅心生欢喜,而且增长了善根。「根」有二种意义:第一能持义,是指我们对这个道理已经生了根,如同五根、五力,生了根就不怕外面种种境界,不论顺境、逆境都不会退失菩提心。第二生后义,是指能够精进,胜进上求。我们听闻佛法,心当中有了信心,善根增长,出世间的善法、圆顿的善法根深蒂固,进一步时时坚固信心,继续往前进、不断地努力、不断地上求佛道,这就是胜进上求。
「为人悉檀生善益」,我们听了这个佛法,不但能生欢喜心,更进一步增长善根、善心,时时刻刻生善念、发大愿,相信人人都有佛性,并且依照这个法去用功、去实践、去薰修,增长了善念、善行,就是「生善益」。
三、对治悉檀:皈敬三宝,则有宗本之可依据,不同外道论义,无有宗本,而起种种邪执,即对治悉檀破恶益。
明白了皈敬三宝的道理,听闻了佛法,虽然还没有契悟自性三宝,但还有外在三宝存在,以外面的三宝为依靠,上求佛道,祈三宝慈光加被,使自己业障消除;念佛、念法、念僧,时时刻刻想到三宝的功德、慈悲、愿行,就能对治、破除心当中的无明烦恼,称之为「对治悉檀」。所以佛法不同于其他外道,能破恶、破除众生的无明烦恼。
四、第一义悉檀:能皈所皈性空寂,感应道交难思议,即第一义悉檀入理益。
进一步要从外面的三宝归于自性的三宝。《金刚经》讲:「若以色见我,以音声求我,是人行邪道,不能见如来。」我们对三宝恭敬,是一种礼节,有了恭敬心还不算,进一步还要学习三宝、契悟三宝,在理上去了解,所谓「能皈所皈性空寂,感应道交难思议」,能皈、所皈性空寂,能所俱空,才能产生共鸣,这样就契入了空义。这一念心性真空妙有,契悟心性本空,虚空粉碎,空也不执着,契入诸法实相之理,就称之为「第一义悉檀」。入了这个理、「及彼身体相,法性真如海」之理,契入自性如如这一念心,知道每个人都有「无量功德藏」,就称为「第一义悉檀」。
所以皈敬三宝,从外面的三宝契悟自性三宝,有这些道理。众生初初学佛,必须有一个依靠,先依靠外面的三宝,心安、心定了,就能契入自性三宝。「四悉檀」就有这些层次。不管有没有办法契入「第一义悉檀」,最低限度可以有欢喜益,透过听经闻法,听到这么好的道理心生欢喜;有生善益,就种了一个善根、种了一个种子下去。佛法是薰修得来的,第一次听不懂,听第二次;第二次听不懂,听第三次、乃至第四次……继续不断地薰修,慢慢地善根增长了,最后就能对治烦恼、有破恶益。起初不晓得道理,只是在外面祈求、祷告,希望求佛菩萨加持,现在知道要对治自己的烦恼,这就是一步一步地深入。
前面显示三宝的殊胜,借由三宝的殊胜作为证明,启发我们的自性三宝。后面接着讲马鸣菩萨造这部论的目的是「为欲令众生」,第一「除疑」,第二「舍邪执」。除疑、舍去邪执之后,知道我们每个人当下这念心,具足无量的智慧、功德,知道这念心无始无终,不去不来、不生不灭,法尔如是,因此「起大乘正信」,相信菩提涅槃,相信之后,人人都能成佛,就称之为「佛种不断」。
论曰:有法能起摩诃衍信根,是故应说。说有五分。云何为五?一者因缘分,二者立义分,三者解释分,四者修行信心分,五者劝修利益分。
「论曰」是发语之辞。所谓起承转合,行文要有一个起头;我们讲话、写文章,总是要有一个开始。「论曰」就是指《大乘起信论》是这么讲的,讲什么呢?「有法能起摩诃衍信根」,梵语「摩诃」是大,「衍那」是乘的意思,「摩诃衍」就是「大乘」。《大乘起信论》这个法,能使人了解后,生起大乘信根。这个法是大乘、是大法,就是指当下这念心性,这个大是绝对的大,不是因小而显大。所谓因小而显大,是指看到这个东西很小,所以显得另一个东西是大,例如我们看到一个人很高大,是因为他的高度超越了其他人,如果每个人都是这么高,就绝对不会说这个人很高大;正因为其他人都比他矮小,所以显出他的个子高大。又如我们看到一棵大树,为什么会认为是大树?是因为看到其他的树比它小,所以才说它是大树;假使全世界都是这样的大树,没有一棵小树,我们就只会认为它是一棵树,并不会觉得它是大树,这就是因小而显大。而《大乘起信论》所说的「大」,是指人人本具的这念心,是绝对的大。这念心性广大,无量无边、周遍法界,六根、六尘、六识、十二入、十八界,尽虚空遍法界,都在我们当下这念心中,这就是「摩诃衍」、就是大乘。
这念心性本具体大、相大、用大;过去、现在、未来都在这念心当中,实在是广大无量无边。例如我们现在在台湾、在中台山,这念心想着亲戚朋友,一心专注,对方马上就会获得感应,这个就是用大。这念心产生的作用无远弗届,不受山川、建筑物、河流、海洋的遮障,没有边际,空间大,时间也大,六根、六尘、六识,都在我们这念心当中。
要如何契入这念心性呢?正如前文所说要「除疑舍邪执」,把疑惑去掉,邪执、我执破除了,这念心本具的大,自然而然就能亲证。现在还没有亲证,可以先从道理上去了解,所以先说这个论,让大众从理上来了解。如同《法华经》云:「诸佛世尊唯以一大事因缘故出现于世」,希望每个人都能契悟这个心,大乘所讲的都是这个道理,「是故应说」,所以应该要说。
「说有五分」,本论可以分成五个层次来说明。「云何为五?一者因缘分,二者立义分,三者解释分,四者修行信心分,五者劝修利益分。」古人把经论的内容分成三个段落:序分、正宗分、流通分。《大乘起信论》也是如此,第一是「因缘分」,所谓「教起因缘」,教是如来所说的教理,什么因缘说什么法,总是有它的因缘,这个就属于「序分」。第二「立义分」、第三「解释分」、第四「修行信心分」,这些都属于「正宗分」。第五「劝修利益分」就属于「流通分」。所以《起信论》也可以从序分、正宗分、流通分这三个层次来讲,和一般经论所说都是相通的。
初说因缘分。问曰:有何因缘而造此论?答曰:是因缘有八种。云何为八?一者因缘总相,所谓为令众生离一切苦,得究竟乐。非求世间名利恭敬故。二者为欲解释如来根本之义,令诸众生正解不谬故。三者为令善根成熟众生,于摩诃衍法,堪任不退信故。四者为令善根微少众生,修习信心故。五者为示方便消恶业障,善护其心,远离痴慢,出邪网故。六者为示修习止观,对治凡夫二乘心过故。七者为示专念方便,生于佛前,必定不退信心故。八者为示利益,劝修行故。有如是等因缘,所以造论。
「初说因缘分」,是什么因缘造这部论?现在就开始来说明。
「问曰:有何因缘而造此论?」究竟是什么因缘,要造这个论?马鸣菩萨建立这个一问、一答的体裁,使大家更容易了解。众生不知道如何提问,所以菩萨代大众来问,进一步回答、解释为什么造《起信论》?「答曰:是因缘有八种。」回答:造这部论有八种因缘。
「云何为八?一者因缘总相,所谓为令众生离一切苦,得究竟乐。非求世间名利恭敬故。」
所有一切法,无论是《起信论》,大乘法、小乘法;顿、渐;显、密;禅、净……都是一个总相因缘;所谓总相因缘是因缘中主要、最根本的,就是「为令众生离一切苦,得究竟乐」,每部经论都是如此。
佛经里将苦讲得很清楚,众生有分段生死,二乘、权教菩萨有变易生死,生死就是苦恼,这些都是苦。所谓「分段生死」,分即分限,段即形段;六道众生,随着业力所感,果报身有长有短,命则有寿有夭。这一生是人,说不定下一生是畜生;这一生是男众,说不定下一生是女众……一个段落、一个段落地来受生,这一段落终了,下一段落又现前,这就是分段生死。众生在六道中轮回,有种种的苦,八苦交煎,生苦、老苦、病苦、死苦、爱别离苦、怨憎会苦、求不得苦、五阴炽盛苦,这些都属于众生境界,就属于众生苦。二乘虽然离开三界、证到偏空涅槃,权教菩萨虽然证到菩萨的果位,可是还有变易生死,只要有生死就是苦。
什么是变易生死?所谓「变易生死」是指大阿罗汉、辟支佛、大力菩萨等,虽不受分段生死轮回,但因悲愿力故,再以意生身来三界内修菩萨行,以至成佛;从前期到后期、从因到果的过程中,其寿命、形体皆可自由变化,无一定限制,故称变易生死。从广义来讲,我们生理、心理从粗到细在变易,也是变易生死。例如念佛、诵经、持咒、礼忏的过程,实在是一件苦事,但用功结束后,又感觉很轻松,由此可知修行的过程中,身在变易,心也在变易。打坐也要调身调心,初初打坐,腿子又酸又痛又麻,经过一段时间精进用功,慢慢进入状况了,第一个就是出现八触境界:动、痒、冷、暖、轻、重、涩、滑,身体感觉不舒服,例如痒触,痒得很难受,这些过程都是在变易。就心念来讲,粗的烦恼断掉了,但心中还有细微生灭的念头,所谓「风停波尚涌,理现念犹侵」,起初瞌睡、头昏脑胀、妄想止都止不了,一坐下来就想东想西,想过去、现在、未来,这些念头统统现出来了,不理这些妄想,继续精进用功,慢慢粗的妄想去除了,细的妄想又现前,心中还是有念头生生灭灭。这念心有生、住、异、灭四相迁流,就是在变易,变就是变迁、变化,迁就是迁流,迁流不停、变化多端,所以是变易生死。《楞严经》讲色受想行识五阴,共会产生五十种境界,称为五十阴魔,分别有:色阴十种、受阴十种、想阴十种、行阴十种、识阴十种,这些都是生理、心理在变化,必须用禅定、智慧来照破,如果不了解这些道理,修行就不容易成就。
「为令众生离一切苦,得究竟乐」,为令凡夫、外道了分段生死之苦;二乘、权教菩萨了变易生死之苦,令所有众生得究竟乐,这就是因缘总相。其他宗教也想度众生,令众生离苦得生天上,认为生天是快乐的,但天上快乐吗?天福享尽了,天人五衰相现还是苦,最后还是要受六道轮回;人道则是苦乐参半,畜生、饿鬼、地狱那是苦上加苦,在六道中就是有这些苦。「得究竟乐」,每一部经论,都在告诉我们要离苦得乐,不过苦有深浅,乐也有深浅。守了五戒,将来大富大贵,这是在世间的快乐;把十善、四禅八定修好了,到天上享天福,这是天上的快乐;二乘圣者证到偏空涅槃,这是偏空涅槃的快乐。这里所说的乐,不属于人间、也不属于天上,也不是二乘声闻缘觉的快乐,《起信论》所说的道理是契入本具自性真如、圆成佛智的快乐,是究竟常乐我净的快乐,真正是一得永得,希望每个人都能得到这种快乐。所谓「菩提觉法乐,涅槃寂静乐」,究竟乐就是涅槃四德──常、乐、我、净。常者,永久不变。我们这个世界是无常,没有任何事物是不改变的;证到涅槃,法身常住,不变不迁,才是永久不变。达到了涅槃的境界,永离众苦,就是真正的快乐。我,指证得涅槃,自在无碍,远离有我、无我二妄执之大我。净,则指涅槃境界离垢无染,湛然清净。这念心原本就具足涅槃四德,悟到实相境界,悟到了不生灭心,悟到一心开二门中的心真如门,就离开了分段生死苦,也离开了二乘、权教菩萨的变易生死苦;所以这个因缘总相,目的就是使凡夫、外道、二乘、权教菩萨,每一个人都能得到无上法门、究竟涅槃常乐我净的快乐。
「非求世间名利恭敬故」,马鸣菩萨造这部论,不是为了要突显自己,也不是为名、为利,更不是为了要别人来恭敬自己;我们听经闻法、修这个法门,也不是为求世间名利、恭敬利养,而是希望能够达到究竟涅槃,目的是在这里,这就是这部论的因缘总相。
「二者为欲解释如来根本之义,令诸众生正解不谬故。」
佛法有很多方便的法门,譬如诵准提神咒、大悲咒,诵到好多万遍,能得世间上的名利,得人恭敬,这就是方便法门,佛说八万四千个法门,无论是禅、净、密、律,一切都是方便。因为众生的根机很多,每一个众生的心境不一样,有利根、有钝根,有上根、中根、下根,佛说法三根普被、观机逗教,说众多法门,应病予药,这就是方便。众生的根机、见解有深有浅,佛法的道理也有深有浅,所以有五乘佛教:人乘,就是告诉大众要老老实实做人,要修善断恶、受五戒,种善因得善果,种恶因就受恶报;修十善,将来就可以生天,这就属于天乘,这些知见就是人天的知见。进一步觉得人天还是有漏之因,修善断恶、守五戒,虽然超越了三涂恶道,可是这个人道的世界是五浊恶世、是堪忍世界,有苦有乐,苦乐参半;十善的知见虽然超越了人道,但还是不圆满,因为在天道,天福享尽了还是要受轮回,所以佛又说四谛、十二因缘、六波罗蜜法门。依四谛之理修行,属于声闻乘;依十二因缘修行,属于缘觉乘;修六波罗蜜,属于菩萨乘,见解一个超越一个,一个又超越一个,这些是不是如来根本之义?不是的,这些只是如来的方便说法。
《大乘起信论》所说的道理,不是讲五戒、十善、四谛、十二因缘、六波罗蜜,也不是讲渐修,而是讲顿悟自心,直了成佛的法门,这就是「如来根本之义」。如同《法华经》所讲:「十方佛土中,唯有一乘法,无二亦无三,除佛方便说。」佛所说不是三乘、也不是二乘,而是一佛乘,一佛乘就是如来知见,称为「如来根本之义」。
如来根本之义,就是以菩提心为根本,也就是《起信论》所讲一心开二门的「心真如门」;也就是《楞严经》所讲「得元明觉无生灭性为因地心,然后圆成果地修证」,以不生不灭心为因,就是如来根本之义。当下这念心如如不动,了了常知,寂照一如,这个就是根、就是本。「但得本,何愁末?」悟到这念心,等于找到了金矿,这个就是根本,经过披沙炼金,把沙除掉了,当中的金自然显现,一切都是现成的。得到金以后,什么都可以拿金子来做,可以打金镯子、金佛像、金香炉……可以换取种种的富贵,什么都能成办;没有这个金,什么都做不了。所以这个心是根本,师父说法,大众听法这个心就是,三界唯心,万法唯识,一切法唯心识所现,十法界不离开这念心,神通妙用都是这念心产生出来的,所以这个心很重要。
心有体、有用;有的人开悟,是悟到这个心的作用,有的人开悟是悟到心之体。神秀大师悟到「身是菩提树,心如明镜台,时时勤拂拭,勿使惹尘埃」,这属于渐修,由渐修上去契悟、努力,慢慢也能悟到心之体。六祖大师第一次开悟,是悟到「菩提本无树,明镜亦非台,本来无一物,何处惹尘埃」,这是悟到空性,虽然是悟到这念心,但这念心的境界,还是有层次上的差别。六祖大师最后悟到根本了,说道:「何期自性本自清净,何期自性本不生灭,何期自性本自具足,何期自性本无动摇,何期自性能生万法」,这才是真正见到本心,这就是实相境界,悟到这念心无念、无住、无为,悟到「一心不生」这个绝对的心境,这才是我们的真心,里面真空妙有、妙有真空。悟到这念心,行住坐卧时时刻刻不离当念;有寂有照,寂照一如;有体有用,体用一如;用不离体,体不碍用,这个就是根本、这就是最上乘法,是无上菩提妙明真心。
「解释如来根本之义」,先要解释如来这个根本,也就是不生不灭这念心。「令诸众生正解不谬」,令一切众生「正解不谬」,正解是正确的见解,不谬就是没有错误。不只是凡夫,还包含外道;不只是凡外,还包含小乘;不只是小乘,还包含权教菩萨,让一切众生统统了解这些道理。
「三者为令善根成熟众生,于摩诃衍法,堪任不退信故。」
前面所说是一种正知正见,进一步,还要让已经有了正知正见,并且根机成熟的众生,一听闻马上就能产生信心、生起正信,觉得这个法好像是专门对自己讲的一样,心生感激,如同《金刚经》中须菩提听佛说法,涕泪悲泣!这个就是根机成熟的众生了。有些人根机还没有成熟,就要慢慢薰修;已经成熟的,听到「摩诃衍法」这个无上法门、无上大法,「堪任不退信故」,就要保持这个果位,达到不退。所谓三不退:位不退、行不退、念不退。
如果没有造这部论重复强调,众生对这个法门可能还会有怀疑;过去听闻、相信这个道理,现在重新再说明,就表示绝对是如此,就会信心倍增,相信以前所听闻的道理,统统都没有错误,一点点怀疑都没有了。这里所说就是达到位不退,指断见惑,没有一点怀疑,就进入圆教初信位,到达位不退了。信心达到百分之百了,做什么事情都有感应,所谓信满成佛,就是指信心达到圆满了,就能成就佛道。修行就是一个「信」字,假使还有一点点怀疑,都还只是在边边摸索、还没有相应;不论是小乘、大乘、禅、净、密、律,没有十足的信心,就还没有入门。摩诃衍法门,就是指当下这个心性,要相信这个道理,只有这一念心!相信了,「千年暗室,一灯即破」,马上就能照破无始以来的黑暗,信心达到这个境界,就进入圆教初信位,达到位不退的菩萨果位。
「四者为令善根微少众生,修习信心故。」
所谓善根微少众生,不能说是没有信心,而是只有少许信心、信心不坚固,遇到外面的境界就会退失菩提心。「毛道菩萨」就是指这些善根微少、进进退退的众生,就像空中的毛,风一吹就往上飞,没有风就往下沉,时时刻刻这个心都是在进进退退。我们反省自己,一听到师父说的法就信心十足,生活上遇到境界,却又起烦恼、退失菩提心;起了烦恼之后,又觉得自己不对,检讨反省后又生起信心、提起正念,始终是这样,这就是善根微少、没有生根。信很重要,要有信心、要有正信,信心还要生根,要根深蒂固,外面的风再大,都吹不倒;就像苏东坡先生所说「八风吹不动」,「八风」就是指「称、讥、毁、誉、利、衰、苦、乐」这八种境界,生活当中有种种境界风,假使信没有生根,遇到外面的境界,就容易产生烦恼,退失菩提心、退失道心,这个就是善根微少的众生。
「修习信心故」,我们听到这个法,要不断地薰修,所谓从闻思修入三摩地,听闻一遍不行,还要听两遍、三遍、十而百、百而千、千而万,就是这样来薰修,慢慢就能道业成就。听到《大乘起信论》这个法门,知道这念心的道理,了解到佛性本具,人人都有觉性、人人都能成佛,就要以始觉之智照本觉之理,现在有了始觉,就是开始觉悟了,不要小看自己。有些人听到别人说:「现在是末法时代,什么法门都不能修习,只有念佛才能够生西方极乐世界。」便认为自己是下下根机之人,对于成佛、成道一点信心都没有,把一切希望都靠在一句佛号上,把所有一切的努力、功德都靠在未来,这就是「善根微少众生」。
现在听到了佛性人人本具的道理,了解到原来一切都是现成的,自己有这么一座宝山,为什么不取宝?自己坐在宝山当中,却空受穷苦,实在是自己过去善根薄弱,没有发大乘信心,没有起摩诃衍信根。佛法有方便法门、有究竟法门,过去所接触的只是方便法门,现在了解人人皆有佛性的道理了,慢慢地来熏习,熏习久了以后,自然而然信心增长,就能够成就道业。
「五者为示方便消恶业障,善护其心,远离痴慢,出邪网故。」
马鸣菩萨造《大乘起信论》的因缘,一共有八种,现在讲到第五个因缘,就是为示方便。我们无论做什么事情,都要有方便,没有方便就没办法达到究竟;如来广开八万四千法门,都是方便,目的是为了让众生达到究竟解脱。例如我们要到台北就要有工具,走路、坐飞机、或是坐车,车还分为轿车、火车、摩托车、脚踏车……这些都是方便,有了这些方便才能到达台北。如同听经闻法、修善断恶、诵经、念佛、持咒、忏悔、受戒,修戒、修定、修慧……这些也都是修行的方便。有些人一听到这些是方便,就不修了,认为既然是方便,修它干什么?这就是不了解方便与究竟的道理。所谓「方便有多门,归元无二路」,不论是显、密、净、律……所有宗派的法门都是方便,由这些方便就能达到究竟解脱,有方便才有究竟,没有方便就没有究竟;如同我们借由种种方便,才能到达台北是一样的道理。
「为示方便消恶业障,善护其心」,「为示方便」,为了向众生开示方便。《大乘起信论》所讲的道理是文字般若,由文字起观照,就是以摩诃衍之理为方便,时时刻刻依着这个道理、依这个方便,在日常生活上来返照,这样来消恶业障,就能使我们契入究竟之理,所以这是一个大方便、最胜方便。「消恶业障」,什么是恶业?一切众生从无量劫来放纵身口意,所造恶业,如杀、盗、淫、五逆十恶这些恶业,乃至于执着四禅八定这个不动业,不论站在什么层次来讲,这些都属于障碍。修行要有成就,就要消除我们身口意一切恶业,这些恶业不消除,就会障菩提、障涅槃,没有办法起大乘正见。
了解到《大乘起信论》所说的法门是最胜方便,下面接着讲「善护其心」。护就是护持自己的心念,透过消除恶业、消除种种障碍,来护持当下这一念菩提心、真实心。所以这个摩诃衍法门,是最殊胜、最究竟的方便。「护心」,一方面是指护念,例如诵经念佛,念阿弥陀佛,把我们这个心靠在佛号上面;持咒,把我们这个心靠到咒上面;念佛、念法、念僧,心靠在这个法上面,使这个心不打妄想、不颠倒、不昏沉、不起邪见。有些人对于心性的道理虽然了解,但还不敢相信,那要怎么办?就要求佛菩萨、相信佛菩萨,念佛就像是一个拐杖,如果不靠在一个定点上,众生的心作不了主,就会想过去、想现在、想未来,名利财色、是非人我一大堆,心染污、心黑暗了,就得不到解脱。因此把这个心靠在佛号上面,这就是护心的方便。
从另一方面来说,了解了《大乘起信论》的道理,知道人人都有真如自性、都有佛性,就要直下承担,时时刻刻觉察、觉照,保持这个觉悟的心、保持始觉之智,保持这念智慧心能作主、不迷失。了达我们这念心广大无有边际,无始无终,依着这个摩诃衍法门,心时时刻刻保持正念,保持觉照,不怕念起,只怕觉迟,时时刻刻都要自己护念自己,不用任何人来护持,要有这个信心,这就是善护自心。所以不是另外再去找一个心,而是保护我们当下这念心、大众听法这念心,不起贪、瞋、痴、慢、疑、邪见,不生种种妄想、颠倒,时时刻刻如如不动、了了常知,这样就是「善护其心」。
「远离痴慢,出邪网故」,「网」是一种譬喻。「邪网」,是指邪知邪见的烦恼就像网一样,网得众生不能出离三界,不能离开六道轮回,在生死当中头出头没,始终无法出离;就像蜘蛛网一样,蚊虫投入这个网中,就无法逃离。邪见、欲爱、愚痴、我慢……都是网,这当中最严重就是痴跟慢,这些都属于邪网。心性本具,要出离邪网、达到真正的究竟解脱,就是要检讨反省,由心来远离;时时刻刻安住正念,远离愚痴、我慢、邪见,这些烦恼转过来了,当下这个心契入心真如门,就能离开邪网。
佛法将贪瞋痴称为三毒,这个「痴」不是指没有智力、不认识字、没有学位叫做痴,而是指我们愚痴颠倒的无明烦恼;贪心、瞋心、慢心……都是从这个痴心产生出来的。因为愚痴颠倒,所以不知人人都有佛性、都有本具的觉性;不知道这念心「上与十方诸佛同一鼻孔出气,下与六道众生同一悲仰」,在这当中产生了执着、怀疑,坐在宝山当中不知道挖宝。又或者虽然知道本具觉性,却不去运用一切善因善缘、净因净缘来净化这个心,社会上有些人就是如此,听闻「心即是佛」、「平常心即是道」的道理就不修了,只知道用佛法来谈天说地,这些都属于痴。
痴,有众生的痴、外道的痴、二乘的痴、权教菩萨的痴,站在最究竟的角度来看,只有如来佛才是不痴,其余都有不同层次的痴。明白了痴有深浅,就要了解自己的痴是在什么地方,执着一切法就是痴,不要自认为很聪明,因为每个人都有痴的烦恼。痴是出生一切烦恼、业障的根本,贪心、瞋心都是由痴心产生出来的;如果我们念念分明作主,哪里还有贪心?瞋心?
每个人都有本觉、本具的觉性,师父说法,大众听法这念心,不是父母、菩萨、如来佛给我们的,也不是上帝、阎王小鬼给我们的,而是本具的,法尔如是,这就是本觉。本觉虽是本具,还要以始觉之智照本觉之理;透过听经闻法,在日常生活上来熏习,就是始觉。始觉之智起观照就是方便,我们修行就是要「生处转熟,熟处转生」,时时刻刻觉察、觉照,照破无明烦恼、妄想、昏沉,持续地用功,就能慢慢离开这个痴;契悟摩诃衍的法门了、悟到佛性本具,当下这念心性无始无终,不去不来,无色声香味触法,这念心一法不立,就能达到不痴。
「远离痴慢,出邪网故」,马鸣菩萨造这部论,就是要除去我们的痴、慢,让众生出离邪网。所以除了「痴」,我们还要继续了解「慢」,无论是大乘、小乘,都会提到「慢」。我们每个人都有慢心,有些人甚至有了慢心,自己还不知道,贪、瞋、痴、慢、疑、邪见,六个根本烦恼中,「慢」是最不容易察觉的。
一般人都知道憍慢,「憍」与「慢」也有分别。「憍」是随烦恼,「慢」是根本烦恼;根本烦恼是指贪、瞋、痴、慢、疑、邪见,随烦恼就是随根本烦恼而起的二十种烦恼。「憍」是之于自己、对自己的长处憍傲自大;「慢」是由自己和别人比较而来、对他人心起高慢。所以「憍」就是认为我有智慧、我有福报、我很精进、我的色相很庄严、我有一些技能……对于自己的智慧、功德产生执着,自负、自恃贡高,总认为自己很优越,因此目空一切,就像一般人所说夜郎自大,因为自大的心理,眼高手低,这个就属于「憍」。我们可以检讨看看,自己有没有这种自负不凡的心态。
所谓「慢」,则是很高傲、看不起别人、轻蔑别人。觉得自己比他人有智慧,能背诵、记忆好、字写得很好、英文讲得很好、能言善道、文章写得很好,又或者身体比别人更健壮、声音更清脆……总之,和他人比较之下,对于自己这些功德、智慧、技能、财富,产生了执着,因此贡高我慢,看不起别人。因为我有智慧,所以别人就很愚痴;因为我法相庄严,别人就很丑陋;轻视、蔑视别人,这些就属于「慢」。每个人多多少少都有一些慢心,主要就是想和别人比较,较量自己和别人的高低,争个胜负,这种自恃的心理和优越感,不但高傲,还轻视、看不起别人,这个就是慢。如果有谦卑心就会学习,就可以进步;有了慢心,心中就没有谦卑心,就不会知道要学习,也不会进步。憍属于对自己长处产生的我慢心,慢属于对别人轻视、轻蔑;检讨看看我们有没有这些憍慢烦恼?如果有,就要改过来。
《大方等大集经》记载,世尊已破诸烦恼,「永断习气,摧憍慢山,拔生死树」,就证明这个憍慢、贡高我慢,就像一座山一样,障碍我们前进,我们修行就要学佛,要把这个憍慢山摧毁,就要破执!破了我执,我都不存在了,哪里还有憍?还有慢?
慢有各种说法和分类。《大毗婆沙论》卷四十三及《俱舍论》卷十九列举了七种慢。此外,其他经典还有九种慢、十种慢和八种慢的说法。一般而言,常引用的是七种慢,这是我们应该了解的。
七种慢,就是将我们的慢心,分为七种心理状态。第一个是「慢」、第二个是「过慢」、第三个是「慢过慢」、第四个是「我慢」、第五个是「增上慢」、第六个是「卑慢」、第七个是「邪慢」。这些名相看起来很复杂,其实道理很微细。反省看看自己听经闻法,对一些名相是不是有厌恶、排斥、烦恼?如果看到这么多的名相,就产生厌恶、排斥、烦恼,就证明自己的心还是很粗,与这些细微的法不相应。所谓「应病与药」,有了烦恼、心病,要知道反省检讨,给自己把把脉,如果连自己的脉都把不出来,怎么去对治自己的病?看到「慢」可以分为七种,分析得这么微细,觉得这是对治自己烦恼的良药,有了这种想法,就表示自己的心已经有些清净了,能够与这么细微的法门相应;因为心细了,这些细微的毛病就能够被觉察、了知,知道了就要马上想办法对治。
我们听法时,应该要有这种反省检讨的心,如果对这些细微的毛病都没有觉察,不论听到什么道理,都觉得模模糊糊的,好像没有什么、很平常,这就表示我们的心很粗,应该要发惭愧心、发精进心,更进一步地来学习。
一、慢:对劣于自己之人,认为自己较殊胜。
「劣于自己」,就是不如自己的人。对于不如自己的人,认为自己很殊胜,看不起人家,这个就是慢心、没有慈悲心,觉得对方什么都不如我。我的个子长得很高,法相又很庄严;他的个子长得很小、又很丑陋,这是身体上的劣,乃至智慧、功德、财富、地位……这些都认为别人不如我、都比我差,自己比较高明、殊胜。有了这种心态、这种优越感,就不知道要用功、要学习,更不知道要谦卑、尊重。儒家说「三人行,必有我师焉」,对不如自己的人,认为自己比较殊胜,而生起高慢,这样的人,始终自认为很优越,既发现不了别人的长处,也不愿意放下身段去学习,就不会再进步。
二、过慢:对与自己同等之人,硬说自己胜过对方;对胜过自己之人,偏说对方与自己同等。
对于各方面都与自己差不多,无论学问、行持、道德、口才都相等的人,却认为自己胜过对方;乃至于对于学问或各方面都胜过自己的人,却觉得对方与自己差不多,因此生起一种高慢,这就属于「过慢」。
例如对方与自己学问、福德、智慧相同,乃至身体状况、文笔……明明都差不多,但自己心生比较,偏偏要说自己胜过对方,心生高慢,认为还是我比较好。既然相等,为何还会生高慢呢?就是认为别人没什么了不起。譬如在学校,老师打的分数是相同,人家考八十分,自己也是八十分,照理说大家都是相同的、都应该尊重,自己却硬说「他那八十分没什么了不起,可能是老师和他有什么渊源,平时和他很好,所以多给他分数。」始终讲这些风凉话,硬说自己比别人高明、殊胜。又譬如自己会开车,对方也会开车;却觉得对方会开车没有什么了不起,他开车一定会有危险,我开车技术才高明……有了这种心理,自己就要知道,这个就是「过慢」。对于才能与自己差不多的人,不但不承认人家,还硬说自己超过别人,有这种慢心的人很多。我们自己检讨,看看有没有这种心理?不晓得自己有这种毛病,可能还会认为,自己所想都是理所当然的;了解了,就知道这是一种过失。
「对胜过自己之人,偏说对方与自己同等」,对胜过自己的人,硬说对方与自己相等,这个也是「过慢」。例如,我们应该尊重执事,有些人却觉得当执事有什么了不起,想着:「他和我其实差不多,没什么了不起的」、「我都没有当到重要的执事,为什么是他当?」始终心生高傲,不服人家,认为别人虽然领了重要执事,有什么了不起?还不是和我差不多!有了这种想法,不是慢是什么?不论是谁,在职务上我都应当尊重;有了不服人家、不服输的想法,这就是「过慢」。
三、慢过慢:对胜过自己之人,起相反之看法,认为自己胜过对方。
对于胜过自己的人,明明他文章写得很好、开车技术很好、表达也不错、能言善道,偏偏说对方不如自己;对胜过自己的人,始终是不服,硬说自己胜过对方,什么都往自己脸上贴金。慢慢去观察,在社会上这种人实在也不少,一般人所说「大言不惭」,专门说大话,没有惭愧心。明明人家是超过自己很多,一打坐就是一、二个钟头,定力确实超过自己很多,反而说:「打坐有什么了不起,他坐在那儿都是在打瞌睡,而我连走路都在定当中。」明明人家超越自己,自己却始终不服输,这个就是「慢过慢」。
又如,明明这个人做事很担当、很负责;自己很懈怠,什么事都不想做,还起了相反的看法,认为这个人只是专门求表现,没什么了不起。不但不赞叹人家认真负责、发大心、发大愿,反而从相反的角度去看,说这个人求表现,故意贪名,故意膨胀自己……尽说这些风凉话。别人确实什么都比自己好,自己却起了相反的看法,始终站在反面来观察,不站在正面来观察,这个就是「慢过慢」。看看我们有没有这些过失,如果有犯这些过失就要改。(待续)